沈府式微,荣恩公不得新帝信任,沈家在京城的未来只有没落,作为嫡长女的前程自然也是可以想见。
她若是因此想要远嫁临安,求一个现世安稳,似乎也是说得过去。
沈书云见他似乎在认真地听自己的话,紧张的心绪也放松了一些,便继续说:
“世子所言不虚,临安的确不比京城富裕繁华。但天高皇帝远,也远离了权势纷争,恰可以让我这样的画痴安心作画,不问世俗冗杂。而世子是皇亲贵胄,并不是我能够高攀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朱霁逼问的眼神,如匕首般锋利,投向沈书云让她躲无可躲。
沈书云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虽说这是真心话,却不方便在他面前开口。
朱霁冷冷一笑,替她说了出来:“大姑娘想说的是,更何况,世人皆知我安王府野心勃勃,要强班夺朝,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根本配不上沈大姑娘这样的忠臣之后。”
沈书云错愕地抬头看他,他说的正是自己心头所想。
但是此时,她更惊讶于他在自己面前的口无遮拦。
她的目光扫向他身后的案牍,从蓟州发来的秘奏堆得有半尺高。
一个困在京城的质子,若不是要谋反,怎么可能需要如此频繁和密集地批阅这么多秘奏?
安王父子在谋划着什么,荣恩公心中有数,作为最至亲的人,沈书云也不不可能毫无察觉。
她的沉默,等于一种默认。
“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原来还有这一层厌憎。”朱霁脸上居然挂上了自嘲的笑容,“沈姑娘到底是忠臣良将的血脉,怪我粗心大意,竟然忘了。”
第二十三章
他向前再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对沈书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忠臣,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张宝座,本来就应当能者上庸者下,一味的愚忠,才是枉顾江山社稷的蠢货。”
沈书云知道他在指桑骂槐把祖父也囊括了进去,想要反驳,但又忍住了。
她讶异于朱霁对她毫不遮掩、开诚布公地说真话,但是这些终究是大逆不道的话,她不想再听下去。
沈书云抬眸看向朱霁,十分恳切地祈求他:“世子慎言,在我这样的女流之辈面前,还是莫谈国是。总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我有我的考量。世子身份尊贵,能力卓绝,将来也不会为了良配发愁。请放过我,不要再让书云为难。”
窗外本来是中秋的满月,倏然一片云霞便飘过来,遮住了穹窿的银辉。
这阴云越聚越厚,正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院外的树影忽然摇晃起来,树叶摩挲出响声,随后大风骤起,卷起来秋日的水气,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沈书云心下一惊,她过来存雄居是私下所为,念春她们见她久久不回去,此刻一定等得急了。
只要能让朱霁好自为之、知难而退,沈书云便达到了目的,此刻也不能久留,便对他说:“似乎要下雨,小女不便久留。”
沈书云实在不能继续这样耽搁下去,转身去推门,打算即刻赶回蓬蓬远春。
她背对着朱霁,还没有触及到门栓,忽然身体整个被他搂紧,后背拥入了炽热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