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甚少见他这么坚持,便站起身来,自己坐在正位的方向,身后是能一眼看见一楼舞台的窗户。
宁弘在季凉身旁的桌椅落座,颔首道:“一会,我与清音说什么,公子只管听着便是。凌乐与枭雨也过来坐吧。”
凌乐道:“我站着。”
枭雨想了想,走到季凉的右边矮桌坐下。
没多久,清音便带着一位女子扣门而入。
季凉看去,那女子生得清秀,却长得不艳,怀里抱着一把琵琶,颜色质朴,她站在那里,就跟一个古色古香的物件一样,足够让人生出赏玩的心思。
清音进来看见季凉坐在主位上,便知道季凉在宁弘心中的地位,这位小公子,恐是宁弘重要的合作伙伴。
清音带着那女子福了福身子:“季公子,宁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清音阁的温琴姑娘了。”
温琴抱着琵琶,微微颔首。
宁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随便弹一曲,让季公子听一听罢。”
温琴在屋子正中的椅子坐下,想了会道:“奴给各位弹一首《阳春白雪》。”
说罢温琴便勾挑起势,而琵琶的声音便如珠子落盘一般蹦出。
琴声一出,便从整个清音阁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就连楼下的人也能听见,纷纷抬头寻找琴声出处。随后温琴变幻指法,用连续的轮指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连续不断,让人心旷神怡。
季凉闭上眼睛,听着琴音,好似沉浸其中。
一曲终,温琴起身,向各位听客行礼。
季凉双手轻拍,哑声道:“温琴姑娘这一手琵琶弹的出神入化,实在让我佩服。”
温琴淡淡地回道:“不敢当。”
季凉闭上眼睛好似还在回味方才那一曲,她道:“姑娘第一段‘起’得极好,用推拉、勾挑等指法,奏出全曲的主体,扣人心弦。第二、三段的‘承’,则是风摆荷花动,一轮明月升,好一副春江花月夜。第三段姑娘的轮指如鱼得水,可见功底深厚。这第四、第五、第六段,则是玉版参禅,铁策板声,道院琴声陆续而出,极大丰富了这曲子的意境。四、五段,姑娘用了拍、绞等指法,第六段则用了连续的泛音,曲子听来倒别有一番情趣。这第六段,看似容易,实则是整首曲子最难得地方。因为是纯粹写景的地方,能看见人的踪迹,听见风吟,能看见湖水拍岸,这一段节奏时快时慢,完全靠姑娘意念理解掌控,姑娘一指间能让在下看到这么多景物,实数姑娘琴技高超。第七段“合”,为东皋鹤鸣,这里用了一连串的扫弦,把曲子推向高潮,再圆满的画上句号。”
清音与温琴没想到这位看似瘦弱的公子,居然可以点评出温琴这曲子的亮点,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手法、难处。
可见是个行家。
来这里消遣的人多数都不是行家,那些公子阔少来的时候,只觉得这里有格调,能撑得起他们风流才子的名号。
但让他们在曲后点评曲子,却也经常露拙。
琴娘们都只是会心一笑,并不说破。久而久之,琴娘们知道来听曲的人也不是什么好货,便也不勤奋练了。
但是,许都人多,富贵人家也多,到底是有些内行,愿意真正赏品曲子。来这里多半都会点温琴姑娘弹曲,那些人因为惜音,往往比那些来装牌面的人,给得赏银更多。
温琴见季凉是真心懂琴,不似外面那般纨绔子弟一般,脸上的表情便也柔和了许多,她又福了福身子:“季公子谬赞了,不过是公子不嫌弃温琴琴技鄙陋,抬举温琴罢了。”
季凉笑了:“姑娘之才,堪得此赞,又何必妄自菲薄?姑娘坐吧,随便弹些曲子来听。”
清音见季凉一直望着温琴,便知道季凉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温琴。季公子带上宁弘来,今日所想恐怕也不仅仅是来听琴的。
清音端着茶壶,坐在宁弘的身边,能闻见宁弘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的味道。清音甚是喜欢这种味道,栀子花白,从不染尘世。
“宁公子。”清音拿着茶壶,给宁弘倒茶。
宁弘连忙伸手接过茶壶:“不敢劳清姑娘大驾,我自己来。”
宁弘去拿茶壶的把柄,碰触到清音的手,清音心中一颤,手上的茶壶竟然掉落在席子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宁弘与清音一身衣摆。
“啊!”清音见状,连连拿出手帕去替宁弘擦身上的热水,“没烫到宁公子吧!?”
宁弘摇头:“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