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方破晓,日光刺破云层,宛如道道金边嵌在天上,衬得dú • lì的萧兰烬更似天人。
他闻声回头望向来人,显然知道他会过来。
“昨夜那样,她还不该死吗?”嗓音似一泓清冽山泉,话里无谓地谈及一条人命。早见惯了萧兰烬的狠辣,但那到底是府中主子亲近的家仆,shā • rén手法也可说是挑衅,江希晏负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折扇,
“你并未暴露身份,何必要杀了,那可不是随便一个打杀了好遮掩过去的下人。”
此人杀性太重,且不看场合,果然似藏墨阁主所说,用完就该解决掉。
萧兰烬当他说的是耳旁风,自顾自道:“说来,昨夜看见的可不止那老妇一个……”
见他话中意味不明,江希晏皱紧眉头:“你连那个姑娘都不想放过?以你如今的身份,本就不会有人怀疑昨夜的举止,杀太多人,不怕引人怀疑吗?”
“谁说要杀,她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要留着她,慢慢来。”
慢慢如何,萧兰烬没说。
江希晏听在耳中,自然以为他是要慢慢折磨那姑娘的意思。
他自不会可惜一个美人,但萧兰烬的肆无忌惮地让他收拾烂摊子,让人不耐。
看来昨夜被人看见那副样子真的让萧兰烬恼羞成怒,那姑娘也算可怜,不过多说了一句,就被毒蛇盯上了。
不知道萧兰烬要怎么折磨她。
见江希晏不说话,萧兰烬只当他对阿玉心有不轨,对他杀心更重。
“你舍不得?”他小心掩藏杀意。
浑然不知自己面对着多危险的一个问题,江希晏摇头:“你既然要人,我着人把她送到山尽阁就是。”
想到那张芙蓉面,江希晏只道可惜,不过眼下申不咎已不在府中,他要自己控制着萧兰烬,还是安抚为上。
萧兰烬却说不必,“找个清静的院子放着吧。”
山尽阁还藏着看不见的耳目,对阿玉来说太过危险,他还需时日,一一剔干净。
“她的奴契呢?”萧兰烬问。
江希晏不在意道:“我会让人送过来。”
萧兰烬随意地点头,此事说定,江希晏提到正事:“我会伺机请阳陵侯一道去京郊擎翠山围猎,届时你也同去吧。”
日子定下来了,到时阳陵侯一死,萧兰烬也可趁弱杀掉,护国公府大计可成。
萧兰烬依旧应了下来。
但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
江希晏和藏墨阁以他为纽达成的合作,算盘打错了地方。
—
第二日,梅若春如常起身。
她本就怀有身孕,又因昨夜入宫参加中秋夜宴,回来时不免疲惫,早早等不住就歇下了。
醒来就挂念着世子那边的消息,“孙嬷嬷呢,怎么不见人?”她问梳妆的侍女。
侍女还没说话,外头先有了动静。
“不好了!夫人!孙嬷嬷出事了!”
几声惊慌的声音引得梅若春皱眉,呵斥没规矩跑进来的小丫鬟:“叫嚷什么,好好说来,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勉强站住行了礼,急急说道:“嬷嬷,死在了园外碧晖廊下的山坳里。”
“胡说什么!嘶——”
梅若春惊得站起,扯痛了头皮,梳头的侍女急忙跪下请罪。
她顾不得怪罪,脸已失了血色:“究竟出了什么事?”
孙嬷嬷是她从母家带来的,更是将她奶大的嬷嬷,在梅若春里分量很重,她不敢信孙嬷嬷真的没了。
“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府中出了刺客,尸身已经抬出来了,怕冲撞了夫人,世子就安置在花园边的耳房里……”
小丫鬟见到孙嬷嬷的尸体都吓坏了,被梅若春一声喝问,直接哭了出来。
孙嬷嬷昨晚还好好的,带着温绰玉去进献给夫君,怎么就糟了刺客呢?
“温绰玉在哪里,她也出事了吗?”
“回夫人,她昨夜四更的时候自己回来了。”
她怎么自己回来的,孙嬷嬷的事她究竟知不知道?
梅若春面上阴云密布,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去当她叫过来!昨夜还有谁跟着过去吧,把人统统找过来见我。”
又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只好打发亲近的大侍女过去看孙嬷嬷的尸身。
整个卜梅园里大有风雨来之势。
温绰玉睡得很沉,等钱石榴跑进来推了她许久才醒,急得钱石榴都要扎醒她了。
“怎么了?”温绰玉捂住闷痛的头。
钱石榴一气把事情说了:“你昨夜是去侍奉世子的,结果自己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孙嬷嬷好像被府中出现的刺客杀了,夫人要拿问你。”
孙嬷嬷死了?她一下子清醒了。
昨晚的事皮影戏似的全闪在脑子里,线头纠结成团,温绰玉不敢耽搁,赶紧下了床。
她匆匆洗了把脸,才发现手上裂开的伤口又细心包扎过了,身上也干净得很,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一想到是谁给她换的,温绰玉就气得想跺脚。
但此时已容不得她多想,边梳理着昨夜的事,边随钱石榴快步去了主屋。
正堂里,梅夫人的大侍女也去看过孙嬷嬷的尸身回来了,在跟梅夫人说话。
见温绰玉姗姗来迟,梅若春因孙嬷嬷的事而悲痛的心情化为怒火,直接掷下一个茶盏,碎在她的脚边。
“你当这护国公府的规矩是摆设吗?没被看上也不知道回来回个话,往哪里钻去?”
梅若春盛怒至此,温绰玉唯有跪下,只道:“夫人恕罪,是奴婢无用,未入世子的眼又兼被……萧姨娘羞辱,一时伤心才跑掉,未顾得上是否出来孙嬷嬷,请夫人恕罪。”
言下之意,她只顾跑了,当时孙嬷嬷还在水榭里,她什么都不知道。
“萧氏也在宴上?”梅若春没想到宴上还有山尽阁那个。
“在……她朝奴婢掷了酒壶,让奴婢‘滚’。”
还躺到男人怀里去了,温绰玉低头磨牙,真想把手上的纱布扯掉。
这妾室竟如此张狂,梅若春问:“世子就一句话都没说?”
“只让奴婢退下,奴婢就跑出去了,嬷嬷还在水榭里。”
难道是萧氏下的毒手,她在杀鸡儆猴?
梅若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我且问你,你几时离开的水榭,几时回来的?为何孙嬷嬷没去追你,你也不见回来?”
梅若春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说出过来前想好的借口:
“奴婢到水榭不过半刻就离开了,跑得匆忙,绊倒划破了手,抬头见离浣花斋不远,就去找女先生借了纱布伤药,被留了饭,四更才回的。”
如此,孙嬷嬷的死还真不怪她。
但一个奴婢在该给主子回话的时候自己跑了出去,梅若春有些不满她的任性。
不愉的目光在温绰玉身上停了一会儿,暂且将她放在一边。
梅若春又朝着后面进来的人问:“昨夜跟去水榭的,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一个丫鬟出列:“孙嬷嬷出来正巧碰见谢姑爷,姑爷说宴上大小姐喜欢吃一道酥,他才想问问嬷嬷知不知道怎么做,他学会了好哄大小姐回家,只是此事要对大小姐保密。”
江采薇大小姐脾气,不肯随谢谦住在他赁的一进宅子里,谢谦更不愿领受护国公府送的宅子,两人因此事闹出些不快。
是以江采薇多回自己护国公府的院子里住,国公夫人也纵着她,二人同房寥寥。
江采薇骄傲得很,不愿被人笑话,连至今未和谢谦圆房的事都没有说。
谢谦也是将人送回护国公府后,出去的路上见到孙嬷嬷,才说了几句话。
没想到谢谦出身不高,又带着文人的清高风骨,如今却愿意为夫人洗手做羹汤,梅若春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夫君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这种事了。
随即问道:“说话时你们都在吗?”
“是,一直都在,嬷嬷说了一遍,怕姑爷记不住,还说改日给他写个菜谱,然后谢姑爷就离了府,回到院子时夫人已经睡下了,奴婢们以为嬷嬷进屋守夜去了,就各自回去了。”
人竟是回卜梅园后没的,梅若春不由害怕起来。
难道真是刺客?能随意进得卜梅园,那取她的性命不是一样简单?
梅若春忽然想到是江希晏将孙嬷嬷的尸身安置在了耳房,却没有立即来找她。
“去打听下,世子可在查这件事,有没有眉目?”
若真是在她院子里出的事,那自己的安危自然比一个奴才的死更重要。
梅若春终于聪明了一回,待人出去了,她又看向一旁低头跪着的温绰玉,孙嬷嬷不在了,她得一个人想该怎么处置这个丫头。
“我问你,你可恨那萧氏?”
这丫头怕是被萧氏厌恶上了,但世子的意思还不明朗。
他昨夜或许只是碍于宠妾的意思才把人赶出了水榭,待会世子来,还是得问一下他的心思。
若是还能转圜,这丫头也该和萧氏彻底对立起来,到时候争气些,两个人斗一斗,她也是乐见的。
面对梅若春的问话,温绰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本分道:“奴婢不敢记恨。”
“还真是个不成器的。”
梅若春今日耐心耗尽了,正想让人拖出去照不守规矩打几个巴掌,之后再论,结果刚出去的大侍女又回来了。
“夫人,世子今日一早就去了山尽阁,现在还派人来要她过去。”大侍女指着温绰玉。
梅若春扶着侍女的手一下抓紧了,掐进了侍女的肉里,被掐疼的人不敢出一声。
“什么意思,难道嬷嬷的死是因为萧氏?”
“世子说确实系刺客所为,那刺客也跑到山尽阁shā • rén了,已经捉拿了。”
就算两处都有刺客,世子也该到她这个正室的屋里探望,她还怀着孩子,世子去山尽阁算怎么回事?
梅若春心里又酸又涩,问道:“那现在还要带走这个丫头,是什么意思?
“听闻是萧姨娘要的人……”
“什么?”梅若春声音都变了,这萧玉去欺人太甚了!
温绰玉也弄不明白,心里塞满了疑问。
萧兰烬把自己要过去?他这是什么意思,还想就近恶心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