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厂里医务室结扎那天,刘翠特意给孟林做了鸡蛋羹。
嫩黄软糯的蛋羹盛在海碗里,冒着浓浓的香气。
为了让蛋羹更有滋味,刘翠滴上了几滴香油,又撒上了一些葱花。
“吃饭了。”刘翠去叫孟林。
孟林在床上,他窝在被窝里,一副不想起的样子。
刘翠朝孟林说:“该起了,待会儿去医务室,不然人多得排队,听话,我今早给你做了蛋羹。”
见孟林没吭声,她用手戳了戳孟林:“你不会反悔了吧。”
孟林一骨碌坐起来:“你才反悔了呢。”
反悔不是他的性格。
只是,他莫名有些害怕。
但这害怕又不能说出口,如果说出口,一个大男人竟然怕一个小小的结扎,多影响他的形象。
刘翠见孟林没有反悔就放心了。
“那你快点穿衣服,我去叫闺女起来吃饭。”
孟林幽怨地盯着刘翠的背影。
这女人,也不知道关心一下自己,只想着结扎。
他现在很怀疑刘翠当时的可怜是装出来。
最终,他从被窝里起来,慢吞吞穿上衣服。
外面的天微微亮了,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
孟林吃的格外丰盛一些,有面疙瘩,还有淋了香油的蛋羹。
孟夏虽然有些馋,但没说什么,毕竟她爸今天要动个手术,吃好一点是应该的,不然没力气。
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给她爸加油打气:“爸,你别害怕,就一个小手术而已,我和妈一直在外面等你。”
孟林:还是闺女知道心疼人。
刘翠紧随其后说道:“嗯,我和闺女等你,哦对了,我去给你买点你最喜欢吃的鸡蛋糕,你做完手术立马能吃上。”
她男人口味很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像鸡蛋糕、江米条、桃酥啥的。
孟林补充道:“还有江米条。”
刘翠:“……这个不如鸡蛋糕松软,不利于消化。”
重点是比鸡蛋糕贵。
孟林也不是非得吃上江米条才行,听到刘翠的解释后哦了一声。
刘翠看孟林娇里娇气的,又说道:“再给你买根糖葫芦。”
这下应该哄差不多了。
果然,孟林脸上高兴了不少,有鸡蛋糕和糖葫芦吃,不错。
他之所以这么馋鸡蛋糕和糖葫芦,是因为小时候没人给他买。
一家三口吃完饭,收拾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刘翠拿上了点钱,给她男人买鸡蛋糕和糖葫芦。
到了医务室。
墙上写着“计划生育”和“生男生女都一样”几个字。
“哪不舒服?”说话的人是一个姑娘,姓章。
刘翠拉着孟林:“我们来结扎。”
“结扎?”章护士很惊讶,连带着声音也高了起来,问,“你男人?结扎?”她重复问了好几遍。
这也不怪小护士表情失控,主要是厂里来做结扎的男的没几个。
之前倒有一个,只是做完后萎靡不振了,这让厂里的其他男人更不敢做了。
“小章,吵吵什么呢?这大清早的,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问道。
“陶医生,这位同志来做结扎。”
陶医生愣了一下,看向孟林:“你确定?”
这一问把孟林问的心里没底了。
过了会儿,他点点头:“嗯,厂里开展计划生育工作,我和我爱人作为厂里的职工,肯定是积极配合。”
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了,那话就得说的漂亮点。
凸显出他和他媳妇儿的觉悟来。
陶医生看了眼孟林,又看了眼刘翠:“女的上环也一样。”
孟夏一听,这话说的,意思是上环优先呗。
刘翠笑着解释道:“医生,是这样,我男人担心我,觉得上环危害大,所以就想自己结扎。”
陶医生没再说话了。
孟夏见周围人越来越多,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带去。
“医生伯伯,我爸孟林是入党积极分子,我妈刘翠是入团积极分子,两人在思想、工作、学习和生活上都积极向团员标准和党员标准靠拢,这次来做结扎——”
孟夏顿了一下,看向周围人,提了三点。
“一是践行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控制人口增长的政策,配合厂里计划生育的工作;
“二是坚持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观念,他们都觉得有我一个闺女就够了,没有重男轻女的老一套思想;
“三是厂里宣传男性结扎比女性结扎伤害小,我爸妈都是思想进步的人,尤其是我妈,这段时间以来主动要求进步,思想水平和认识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所以支持我爸结扎。”
这么一说,大家都纷纷看向孟林和刘翠。
“孟林我知道,广播里宣传过他的事迹,稿子写得很好。”
“没想到他会来做结扎?”
“说明人家思想进步嘛!”
“反正我是不敢,幸好我媳妇儿早上环了。”
还有一些人讨论刘翠。
“这不就是张主席闺女提到的刘翠吗?”
“我知道她,饰演那个什么当代女工节目的女主角,演得真不错。”
“张安俪她男人都还没结扎呢,没想到刘翠这么积极,看来厂里说的没错,刘翠进步很大。”
“……”
孟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章护士听到这些言论后,眼睛一亮:他们医务室可以用这夫妻俩做宣传啊!
一方面推行计划生育,调动男性结扎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思想,毕竟这夫妻俩只有一个闺女还做了结扎。
另一边,张安俪家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这个特别的客人叫葛秀竹。
葛秀竹和张安俪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后来因为葛秀竹嫁到了钢铁厂,两人联系渐渐变少了。
张安俪很高兴葛秀竹过来找她玩。
“秀竹,你快说说,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葛秀竹秀气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说道:“还是老样子呗,没有很大变化,倒是你,生了个胖娃娃,有儿有女,真好。”
张安俪笑了笑。
接着谦虚说:“也没有很好,我生这个小家伙可胖了不少呢,你是没看出来。”
葛秀竹打量了一下,嘴巴特别会说:“都胖到该胖的地方了,这哪能算是坏事,你们家秦锐可高兴坏了吧。”
张安俪羞涩一笑:“你还跟以前一样老打趣我。”
葛秀竹莞尔一笑:“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秦锐突然从外面走来,问两人要不要添水,吃东西。
葛秀竹连忙摆手:“你别忙了,我——”
张安俪直接打断葛秀竹的话,吩咐秦锐去买点东西,秦锐听话地离开了。
葛秀竹羡慕的看着张安俪:“安俪,你们家秦锐真的……没有人比你更幸福了,我这是心里话。”
张安俪听到自己的好朋友夸自己男人很高兴,她不隐瞒地直接说道:“我也这么觉得,他还要为了我结扎。”
葛秀竹惊讶不已:“结扎?不是说男的结扎有影响吗?”
张安俪给葛秀竹科普了一下,继续说:“秀竹,你也劝你家男人结扎吧,上环对咱们女人真不好。”
葛秀竹目光暗淡了一些,她扯了扯嘴角:“我家男人……唉,不提了。”
张安俪拉起葛秀竹的手:“秀竹,怎么了?”
葛秀竹摇了摇头,不想说,但后来没忍住,诉说道:“这男人我是看明白了,婚前和婚后两副样子。”
张安俪给葛秀竹倒了杯水,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葛秀竹继续说:“我肚子不争气,没生出儿子,我男人对我阴阳怪气,说他当初还不如娶了别人呢……”
张安俪拍了拍葛秀竹的背:“当初可是他求着你嫁给他的!”
这才多少年,就后悔了?!
葛秀竹苦笑一声:“自己选的人,咬牙也得坚持下去。”
她自我安慰说:“虽然我男人脾气不怎么好,对我也一般,但好在岗位不错,工资挺高。”
人不应该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