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人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长长的羽睫垂下来,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怅然。她又敲开了一枚阿月浑子,把果仁放在面前碟子里面,再把果壳放到一旁,才重新开了口。
“贵嫔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进宫这么多年膝下一子半女都没有?”她看向了谢岑儿,却没有等谢岑儿开口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若叫我说,今时种种,不过当年的报应而已。有因有果,这世上谁也逃不出一个因果。”顿了顿,她又轻笑了一声,才又道,“人生最快意之事,应有那么一件是亲眼看到应受报应之人,真的受到了报应。”
谢岑儿往旁边靠在凭几上,她无意去评价张贵人所谓报应或者不报应,但她却知道在太子陈麟出事之后,裴美人进宫,张贵人失宠的事情。
事情都是环环相扣而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
她看着张贵人,问道:“若将来宫中来了美人,得了陛下的宠爱,再想不起你了,你会想到今天你所说的因果报应吗?”
“或者也会。”张贵人坦然说道,“就算有那个将来,今时今日我想做的事情也一定是要做的。”
“若有那一天,会后悔吗?”谢岑儿问。
张贵人道:“不可能会后悔的,我在做我想做并且谋划了许多年的事情,一切后果我都能接受。”顿了顿,她看向了谢岑儿,又道,“就算给我一百次重来的机会,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谢岑儿听着这话忽然觉得有趣。
张贵人和陈瑄很相似。
陈瑄说他不想重生,因为他认为他已经做到了在当时条件下他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张贵人说她不会后悔,因为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并且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梁熙进宫了一趟,并没有能够改变陈瑄的决定,太子陈麟还是被留在康都。
陈瑄宽慰了梁熙还又重赏了梁家,在外人看来便好像是陈瑄借着梁家给太子陈麟施恩,康都关于这天家父子之间的流言蜚语也少了许多。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在谢岑儿眼中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了。
内府送来了四套骑装,王泰在旁边陪着,谄媚地说起了这是陈瑄的意思。
“陛下说,谢家儿郎们都是骑射的好手,贵嫔娘娘也一定擅长骑射,所以便让内府做了四套骑装,娘娘去了枫山便可以敞开玩耍了。”王泰说道。
谢岑儿看着这四套骑装,不得不感慨陈瑄这份周到用心,于是她道:“妾身谢过陛下,陛下多费心了。”
王泰又笑道:“陛下还说,中午时候还过来甘露宫与娘娘一道用午膳,请娘娘午膳多等半刻钟。”
到了中午时候,陈瑄果然便来甘露宫了——比他说的时间其实还早了一刻钟。
大概是和朝臣们争辩过,他脖子还是红的,应当是动怒了。
进到甘露宫中,他解了外袍丢给王泰,只穿着半臂,进到殿内。
宫人们进来迅速摆好了午膳,然后行礼之后迅速退了出去,殿中便只剩下谢岑儿与他两人了。
陈瑄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冰镇酸梅汁痛饮两大杯,准备喝第三杯的时候,谢岑儿伸手拦了下来:“秋老虎虽然还没退,天气也热,但冰的喝多了一定是要闹肚子的。”
“朕身体好,不怕这些。”陈瑄虽然这么说着,但也还是收了手,他在席位后坐下,示意谢岑儿坐到他旁边来,“你看到内府送来的衣服没有?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们重做。”
“都很喜欢。”谢岑儿在陈瑄旁边坐下了,“要谢过陛下专门吩咐内府做了四套骑装,原本是想着两套就足够了的。”
“既然要去枫山,就多玩两天,骑骑马散散心。”陈瑄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伸手夹了一片菜叶吃了下去,叶杆被嚼得嘎吱嘎吱作响。
谢岑儿多看一眼陈瑄神色,见他面上那点气恼渐渐退下去,才笑了笑:“陛下刚才过来看着好吓人,看着是与人吵架的样子。”
“吓到你了?”陈瑄把菜咽下去才看向了谢岑儿,“看着也不像是被朕吓到。”
“又不是与妾身吵架,妾身为何要被吓到?”谢岑儿看了回去,“就只是少见陛下刚才那么生气的样子。”
陈瑄轻哼了一声,仿佛有些不屑,他往旁边靠了靠,道:“瑶州水患已经平定,韦苍上了奏疏请赏,想给他的弟弟韦萤求娶朕的公主。”
谢岑儿略有些意外,这又是一个全新的剧情。
还没等她针对这个剧情认真想一想,又听见陈瑄道:“朕说了,这不可能,他身为瑶州刺史,治理水患是分内之事,求娶公主是痴心妄想!”顿了顿,他仿佛想起什么,又看向了谢岑儿,“你姐姐喜欢的好像就是韦苍的弟弟,朕没有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