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朝堂上自提了禅位以来,原本应是在三辞三让之后退位的陈粲,因为康都之事,如今还在朝堂上以皇帝的身份坐镇。
只要陈粲还在龙椅上一天,康都就算纠集了三十万人也是逆贼,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粲接了那檄文看过,然后对谢岑儿笑了笑:“看来周钦三月内便能收复了康都。”
谢岑儿颇为赞同地点了头,重新看向了殿中朝臣:“到时候便能问问,到底是找了个什么人,写了这么一封佶屈聱牙的檄文。”
果然,还没过三月,周钦便率军攻破了康都,谢岳直接带着妻儿往南试图从海路逃走,但被周钦在海边擒住。其余参与叛乱之人也都被抓捕。除却谢岳之外,其余共犯就在康都问斩。
康都之乱就此平定。
三月底时候,谢岳便被押解到晶城,关押在了天牢之中,却没有预料中会有的审判。
也不知在天牢中到底过了多久,他最先见到的却是仍然还是丞相的梁熙。
梁熙两鬓有白发,看起来比较之前老了许多,他进到天牢中,便叫旁人都退了出去。
谢岳隔着栏杆看了他好一会儿,又踟蹰了许久,才喊了一声“舅舅”。
“我已经向陛下再递了请辞的奏疏,陛下说如今康都一片狼藉,命我回去康都主持大局,务必要让康都恢复到从前模样。”梁熙声音是沙哑的,“我已经快有十年没有回去康都,听从康都回来的周钦说,那里因为那时候强行征兵征粮,再没有之前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闲适。”
谢岳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一时间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陛下与我说,当初先帝尚在时候,最怕强行征兵征粮伤了百姓的元气,所以才对北边用兵都谨慎不敢冒进,否则以先帝才能,不会拖到那时候才收回琉州。”梁熙看着谢岳,“云浮,你现在想明白为什么周钦能破你的十万大军么?”
谢岳忽然感觉自己耳边嗡嗡一片,喉咙中都有了血腥味道——他当年带着三万兵马就能守住琉州能抵抗当年北燕的铁骑,为何现在十万人马没能守住康都?
他心中有答案,但却不敢说。
“当初的太后、现在的陛下,在这一点上却比你、比我,更明白。”梁熙看着他,“昨日陛下以太后之尊登基为皇帝,万民臣服,百姓拥护。你为陛下兄长,陛下恩典,饶你性命。”
谢岳愣住,他顿了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果真登基为帝?”
梁熙点了头:“今日我也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此处。”
谢岳一时间感觉自己心中只剩下了荒谬二字,他道:“她不过一介女流,仗着自己是太后,这时候登上皇位,将来……”他忽然也失了声音,不知还能说什么了,他再看向了梁熙,“舅舅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魏朝竟然变成了女子主政?”
“陛下与先帝又差在哪里呢?难道陛下是女子,便不能主政?”梁熙自嘲笑了一声,“这话我也思考良久,可我回想从先帝末年开始陛下参与政事,她与先帝没有不同,她主政之时,魏朝欣欣向荣。难道要因为她是女人,便否定了她的所作所为么?何况——陛下也立了太子,将来这魏朝仍然还是魏朝。”
谢岳沉默了下来,他久久没有说话。
“我要见她。”他最后抬头看向了梁熙。
谢岑儿在长乐殿中批阅奏疏时候,内侍进来通传说梁熙求见。
她合上了手中大将军卢衡自陈多年征战伤病颇多请求告老的奏疏,示意内侍把梁熙请进来。
梁熙进到殿中,谢岑儿叫了免礼,命他在一旁坐下。
“大将军也送了一封告老的奏疏,仿佛是与舅舅商量好了。”谢岑儿笑了一声,“朕想着,便也叫大将军也回康都去,与舅舅一起处理康都及临近州郡的事情,舅舅觉得如何?”
梁熙在一旁坐下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若有卢大将军坐镇,应当会更好厘清康都的军事。”
“那便这么做。”谢岑儿道,“朕只盼着康都能早日恢复如初,等后年朕带着太子一并回康都去看一看——也许多年没有回去了。”顿了顿,她又重新看向了梁熙,“今日舅舅去天牢见了朕的大哥,他可还好?”
“他想见陛下。”梁熙说道。
谢岑儿冷漠地笑了一声,道:“那就见吧!谁叫他是朕的大哥呢?”她放下了手中的奏疏,看向了一旁的内侍,“备驾准备去一趟天牢。”
已经入了夏,晶城的夏天比较康都,没有那么湿热难熬。
谢岑儿从御驾上下来,步入了天牢中,便感觉到了阴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