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何时走?”商晏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颇为清朗,与先前大多柔柔和和的乐曲听上去稍有些不同。说话间气息浅浅地落在脸上,殷梓耳根微红,动了动脖子:“倒也不急,怎么也得等师叔身体彻底好了,我才能放心离开一段时间。”
商晏只承了一半的天劫并不曾飞升成仙,却到底经历了天劫锻体,也算不得凡人。那些断裂的经脉、损毁的剑骨终于变得不再重要,即便称不上是康复,那些陈年未愈的旧伤也正在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愈合。
“你想一个人走?”商晏从应话里听出了告别的意味,略有些诧异。
殷梓沉默了片刻:“这一走约莫十余年才会回来,是有些舍不得玄山。不过天劫之上,我看到的,是天下纷扰,却也遥远。我与师叔、还有其他人的道,终究是不一样的。我想师叔大约是不会愿意离开下云与这天下人的。”
商晏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伸手自储物袋中摸索片刻,摸出一样不小的东西,放进殷梓手里。殷梓举起来一看,却是一艘木雕的船,约莫小臂那么长,船身雕得精细,大到龙骨小到船身上雕花的窗户,称得上细致入微,可细节处却并不老道,时时有错漏的痕迹,似乎雕刻者并不是个老手。
殷梓颇为新鲜地端详了一阵:“这是什么?”
“小时候刚开始学剑,林婆婆觉得我年纪小心性不稳,便以雕刻磨炼心性。”商晏也看着那木船,边缘处因为陈旧已经有了些磨损,“这艘船是我自己画完图纸再自己雕出来的。”
“真好看。”殷梓笑嘻嘻地摩挲着船身,摸到船底的时候,却突然摸到了一排字,她抬头看了商晏一眼,见商晏笑着点头,这才把船身翻了过来。那里确实刻着一行字,或许是当时年纪小,那字体也带了些稚气,然而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甚至能清楚地看出笔画间比起商晏如今的字多了些锋芒——
将乘长风,破万里浪。
“这是——?”殷梓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诧异地看向商晏,却看到商晏笑吟吟地点头。殷梓这才回过味来为什么商晏要给她看这个,“师叔也想过要出海去?”
“少年时未曾见过天下人,自然不会以此为道。不过大道三千,纵然只能走在一条道上,却也没有人说不许停下,不许看看旁处。”商晏拍了拍殷梓的背,“天大地大,若是能去远方看看,自然是想去的。”
殷梓眼中郁色慢慢消散,只咧开嘴笑了起来:“嗯,好。”
——
萧离离到玄山的时候,是婚宴之后的第三天。班舒倒是老实不客气,说着是来接亲迎娶文悦,反倒是在玄山住了几天。
长剑门长剑骨已碎,门里上下乱成一团。萧离离花了些日子在从各种流言中拼凑出了真相,终于带着相熟的几个同门找机会离开了长剑门,来寻陆舫。
陆舫确是在玄山的。
他自断剑骨,又叛出长剑门,本想就此回去南海之滨,重新循父母亲的生计做个普通渔夫。然而商晏亲自来找他,希望他暂且留下治疗伤势。他仰慕圣人商晏多年,自然是听从了,也幸得凌韶多年来想方设法想治好商晏的伤,对这种伤势经验丰富,陆舫的伤势反倒是很快稳定了下来。
玄山各峰人都多,唯有龙回峰与绝影峰清净。陆舫暂且歇在了龙回峰。虽说吁已经知道个大概,在狻猊变回齐渊的模样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嘲风她不知道我们来这。”齐渊毫无变回了人形的自觉,懒洋洋地在地上趴成了一团。先前天劫落下龙脉现形,倒是让他吸足了龙气养好了伤势,“粼粼想回来找你们,我得报晏圣人的恩情,倒海塔那个姓甘的小弟子还挺义气,帮忙引开了他们,我带着粼粼趁乱跑回来了。”
殷梓被这说法惊得眉角直跳:“甘师兄这么做,不会有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