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没有睡得特别沉,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片场,但他睡着了很难醒,只觉得好像自己被挪了个地方。
醒来后睁眼看到休息室的吊灯,整个人都很恍惚。
“小舟?”
徐小舟比他还恍惚。
他听谢时屿的话去倒了杯水回来,就看到两个人都不见了,不远处江阮休息室的门却开着。他走过去,刚好看到谢时屿把江阮放在长沙发上,低头给他搭小毯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水就放在旁边吧,”谢时屿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偷偷把人抱走的不是他,“说不定江老师醒来喝。”
徐小舟神色惶惶,“谢影帝想干嘛?”
不管是想潜规则江阮,还是因戏生情,听起来都太可怕了。
徐小舟格外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听谢时屿的话去倒水,谢时屿那么多助理,想要茶水喝,也不可能找他去倒啊,一不留神让江阮被占便宜。
江阮讪笑,他点了支烟,说:“……他可能就是一时兴起。”
说完,江阮起身出去吸烟。
转瞬又下了场小雨,天色昏暗,但凉快不少。
“怎么待在这儿淋雨?”谢时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借个火?”
“嗯。”江阮还叼着那根烟,想夹着、递过去手,给谢时屿借火。但谢时屿却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低下头靠近他,凑到他唇边直接点燃了自己的烟。
片场二楼这个位置不至于淋雨,不过还是有湿凉的雨雾刮到身上。
只有对方贴近的气息是热的。
下午补拍了几个镜头,然后就收工离开片场。
“这是最近来试探口风的几家娱乐公司,”徐小舟拿着平板调资料给江阮看,撇了下嘴,“我看了看,规模还不如之前汛星传媒大,公司内最红的艺人也顶多五六线,大部分是网红主播之类的,给的条件倒是普遍都很丰厚。”
《复读生》还没播完,江阮已经开始翻红,又听说他之前解约的事,不少公司都想抢人。
但签这样的小公司没有意义。
摆明了是想拿江阮赚快钱,公司合同上答应能给的资源,也都很一般。
“过段时间再说吧。”江阮没再多看。
徐小舟满脸纠结。
“怎么了?”江阮问。
“……还有一家,谢影帝的工作室联系咱们了,问有没有意向签约,给的分成比之前那些公司都高。”徐小舟都觉得离谱,谢时屿工作室签人是不打算赚钱吗?
他支支吾吾,“还说……还说,但凡是谢影帝工作室接到的影视剧本子,咱们都可以随便挑,有绝对的优先权。”
“……”江阮也怔了片刻,“先拒绝吧,都拒绝掉。”
*
江阮一周减了三四公斤,张树才终于满意,“差不多了,这几天开始拍那几场分手戏吧。”
“再瘦要脱相了。”谢时屿眉头微蹙。
“还好吧,”张树回头端详江阮,觉得上镜反而效果更好,讥讽谢时屿,“就你事儿多,叫你来拍戏,当我伺候少爷呢?看人家江阮,剧组怎么安排就怎么做,从来都没这么多毛病。”
谢时屿懒得跟他吵,趁张树不注意,午饭时夹给江阮一小块炖排骨。
“……被张导看到要挨骂的。”江阮簌然睁大眼睛,下意识飞快地拿米饭把排骨肉藏起来。
“你快点吃。”谢时屿说。
江阮馋得心慌,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什么正常的油水,营养餐的鸡胸肉量少又寡淡,揉了下空荡荡的胃,他一狠心,跟谢时屿说:“还是算了,谢老师。”
“真不要?”谢时屿忍笑,“那你刚才一直盯着别人的盒饭干什么?说出去以为剧组虐待你。”
“我不看了。”江阮讪讪。
谢时屿重新夹走他的排骨,免得待会儿张树过来看见,又叽叽歪歪,不等他拒绝,给他分了一勺浓香的排骨汤。
江阮低头拌着汤吃米饭,可能片场太热了,耳根红得发烫。
等到傍晚开拍,江阮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钟父不敢告诉吴玉兰他之前撞见的事,万一到时候孩子出问题,那他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他以为楚听冬会听他的话,结果找楚听冬谈过一次之后,楚听冬竟然毫无悔意。
“叔叔,我想让钟寻跟我去外地上大学。”楚听冬跟他摊牌。
“你什么意思?”钟父质问,“他胡闹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乱来?你觉得能瞒一辈子吗?将来你妈妈知道了,她得多失望?”
“我没想瞒一辈子,”楚听冬无法理解,“再等一两年,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这是我自己的事,甚至和钟寻都没有关系,没必要为我觉得失望。”
钟父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搞同性恋那么恶心的事,不以为耻,还这么坦荡地站在这儿跟自己顶嘴。
跟楚听冬说不通,他只能去找钟寻。
场记打板,“灯光定位!Action!”
“我为什么要跟他分手?”江阮听钟父说了半天,突然冒出这一句。
“你就要一直跟男人搞在一起吗?”钟父忍住了没有抽他,“恶不恶心,你喜欢他什么?”
江阮倚着枕头坐在他的单人床上,忽然眨眼一笑,他嘴唇还是艳红的,浑身都是谢时屿留下的吻|痕和味道,轻声说,“我喜欢他艹得我很爽啊。”
钟父顿时血压直飙,拎起旁边的棒球棍就抽他,江阮挨了几下,没来得及躲,感觉骨头都被砸断了,满身冷汗跪倒在地。
谢时屿推开门进来抱住了他。
生气他一说话就故意找打,摸到他湿透的肩胛,又心软了一点。
钟父之前怕吴玉兰发现,才不敢对谢时屿动手,现在气急什么都顾不上管,发了狠上去就连踢带踹。
“wǒ • cāo,”江阮忍着疼喊他,“你他妈别碰他的腿。”
吴玉兰下班买菜回来,就听到卧室的动静,一开始以为是江阮在挨打,犹豫之后打算直接去厨房,结果隐约听到了谢时屿的声音,顿时慌了神,匆匆忙忙过去,就听见江阮说:
“我就是跟楚听冬搞对象怎么了啊,我是个烂人所以我不配吗?你就看见他亲了我一次,没看见的多了去了!”
江阮眼尾通红,忍着没掉眼泪。
他亲妈跟钟父算是相亲之后闪婚的,结婚第二年就有了他,然后开始没完没了地争吵。等到终于过不下去要离婚,谁都不想要孩子,已经好几岁了很难弃养,又没有亲戚愿意要,闹到法院开庭,最后判给了钟父。
只有谢时屿喜欢他,愿意要他,但都是假的。
他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推门就想出去,却迎面撞见了吴玉兰,瞬间脚步僵硬。
“妈。”谢时屿也愣了几秒。
吴玉兰拿菜篮狠狠掼了江阮满身,又扬手扇了谢时屿一巴掌,嘴唇颤抖:“你就不能有一次听我的吗?非得去学花滑,摔成残废,现在又喜欢这个杂种,你要被他害死吗?!”
“卡!”张树在监视器后比了个手势。
江阮胸口还堵得难受,一眨眼就掉了几滴眼泪,谢时屿在旁边看到,当着众人的面,坦然地伸手抱了他一下,像是安抚,笑着说:“不行啊,江老师,还没到该哭的时候呢。”
“嗯,对不起。”江阮低头擦了擦眼睛。
张树拧着眉,也没管他们。
下一场戏转去医院。
楚听冬替钟寻挨了钟父的暴打,他是阔别学校两年的复读生,成绩再好也学得吃力,还得盯着钟寻,再加上过段时间国际花滑锦标赛就要开幕,到底意难平,心力交瘁,累病了。
谢时屿去化了个妆,回来就躺到病床上。
“江阮,准备好了没有?”导演喊人。
“好了……好了,马上!”
江阮连忙过去。
他刚才去冲了把脸,试图遮一下泛红的眼尾。
再次开拍。
江阮坐在病床边,趴着,脸颊贴着谢时屿没输液的那只手背。
谢时屿没醒。
这次吴玉兰竟然没有来医院,好像真的不打算再管谢时屿的死活了,放到以前,江阮会幸灾乐祸,现在却忽然有点难受。
江阮脱了鞋往病床上爬,外面才下过雪,天寒地冻,他小狗似的蜷缩在谢时屿旁边睡觉,脸埋在他袖子上,拉着他的手,明明浑身都是暖的,却还在发抖,滚烫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怎么办啊。
他好像后悔了。
谢时屿被他哼哼唧唧哭得吵醒,肩膀湿漉漉的,险些以为发了大水,却只摸到江阮哭湿的脸蛋,微微用力,捏了几下。
江阮任凭他捏,疼了都不吭声,凑过去舔他的嘴唇,抱着他脖子乱蹭,发誓说:“你等着,我肯定考上大学。”
“卡!”
这种争执打斗的多角色戏份向来难拍,不管哪个演员情绪没跟上,或者太过了,都得重新再来。
但幸好饰演这对父母的演员都是真戏骨。
一开口台词出来,气氛就推到了恰到好处的位置。
中间虽然难免废了几条,整体进度依然很快。
“行了,完美,那咱们今天就提前收工吧。”张树心情不错,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