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没走,怕有人突然过来,也怕谢时屿把人打坏,就守在门口,结果隐约听见他说的那句话,脸颊瞬间红透。
叼着的烟蒂都烫起来,含着不是,丢掉也不是。
等谢时屿出来,他局促地抬了下眼,掐灭烟头,有点羞赧地小声说:“……谁是你老婆?”
“不然呢?”谢时屿还蹙着眉,脸色也不太好看,“怎么说?你是我养的小情人?”
江阮险些被他绕进去,憋了半晌才理清逻辑,“……就不能有点儿健康的关系吗?”
谢时屿没理他,转身朝宴会大厅走。
江阮想回头看一眼洗手间,不知道谢时屿到底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但才稍微一动,就被谢时屿强硬地揽住肩膀拉了出去。
“你别管,”谢时屿语气冷淡,“人是我打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能没关系吗?”江阮忍不住反驳。
但谢时屿始终没松手,江阮是真的拗不过他,手腕都被攥红,还是没挣开。
直到开机宴结束,江阮余光才看到陈其屏被人扶着上了辆轿车,能走路应该不算太严重,就是看着手臂垂落的姿势不太自然,像断裂脱节。
邱明柯年前做完手术,才恢复过来,能撑到现在已经累得够呛,于是没搞续摊。
众人纷纷散场。
“江老师,待会儿你跟最靠右停车位的那辆白色宾利走,“场务喝得一脸醺红,不忘安排回程,“还有您助理,他刚才来问,我已经让他先拿着您东西过去了。”
“不麻烦了,”江阮还没来得及回答,谢时屿礼貌疏离地点了下头,说,“江老师跟我车,我会送他过去的。”
场务迷茫但老实答应,“诶诶,好的。”
江阮跟着谢时屿上了车。
车内隔板降下,方才宴会厅人群潮水般的嘈杂声都被隔绝在外,气氛安静得一时间有点尴尬。
“他为什么找你?”谢时屿突然开口。
“……”江阮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他年前拍的那部戏,也是个文艺片,就私下去找了那几个投资商,说他手里有个剧本,试探他们有没有投资拍摄的意向。
他碰壁多次,也就是随便一试,没想到撞见陈其屏。
陈其屏一开始没认出他是谁,但认出来恐怕也不在乎,老同学的孩子又怎么样,是有想让他跟他的意思,还特意找了他经纪人霍厉,暗示说手里恰好有几部合适的戏。
“我挑的剧本,人设肯定都很贴合,”陈其屏摩挲着指腹老茧,“想红嘛,有时候就差那么一股劲儿,有人托一把,就上去了。”
“可不是么。”霍厉赔笑。
结果江阮非暴力不合作。
剧组聚餐时,江阮察觉到身边的人都在给他灌酒,但他不喝,可能连酒吧都出不去,就全都接了,烈酒入腹,胃疼,嗓子也燥热,仍然意识清醒。
他以为陈其屏能就此放过他,谁知道陈其屏在投资人那边一眼看中了他的剧本。
“这部戏拍摄成本倒是不高,”陈其屏拿剧本暧|昧地拍在他肩上,温声体贴,“但拍出来在国内没法上映,所以没人肯冒险吧?不要紧,我来帮你拍。”
江阮紧抿着唇没说话。
……
“他是让我把剧本卖给他,”江阮凑过去跟谢时屿借火,点了支烟,喃喃道,“署他的名,我拿钱,拍出来就跟我没关系了。”
说起来,那个剧本,谢时屿是看过的。
当时江阮在家里翻出来好多压箱底的剧本,都是手写版,有的隔了许多年已经看不清字迹。
“要誊一遍?”谢时屿低头随手一翻。
“嗯,”江阮点点头,“想弄个文档。”
江阮家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打字太卡顿,谢时屿回去找了个笔记本给他,晚上,他靠在床头,非拉着江阮坐他怀里打字。
“你写啊,”已经入冬,谢时屿拿羽绒被盖在两人腿上,暖烘烘的,搂紧他的腰,下巴搭在江阮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他后颈和耳根,捏他手玩,笑着说,“我帮你念,省得你费眼。”
剧本上的字实在是很难辨认,所以江阮进度很慢。
江阮起初觉得这么坐着还怎么打字,但谢时屿怀里实在是太暖和了,坐久了甚至舍不得谢时屿松开他。
十七八岁少年的嗓音天生带着点沙哑磁性,在他耳边慢慢地读台词,他稍微往后一靠,对方就牢牢地贴紧拥住他,微烫的体温一寸不漏的裹在他身上,低声含笑叫他宝贝,听起来反而像撒娇。
好像他真的是他全世界最爱的宝贝。
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谢时屿更温柔的人了。
尽管只有他这么想。
“旁白:我叫祝春风,1963年,那一年,我19岁,在钢厂开设的夜校读书,夜幕低垂,晚风吹过,我听到广播里又在、又在……”
谢时屿念到这儿,瞥见紧跟着的那几行模糊不清的花体英文歌词,掰着江阮的下巴,让他扭头跟自己接了个吻,丹凤眼微抬,笑得有点坏,哄他说:“老公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江阮乖乖挪开搭在键盘上的指尖,转身蜷在他怀里,伸手搂他脖子,脸颊软软地贴在他颈窝。
“Whydoesthesungoonshining,
(太阳为何依然照耀),
Whydoesthesearushtoshore,
(海浪为何拍打着岩岸),
Don'ttheyknowit'stheendoftheworld,
(难道它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
Causeyoudon'tlovemeanymore,
(因为你不再爱我了)
……”
江阮也没看过这个剧本,跟谢时屿一起整理到中间,才发现竟然是部讲同性恋的片子,爱|欲似火,浓烈炽痛,他翻到最后,才知道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但事件里的人,和答应要拍这部戏的他父母都去世了。
谢时屿待在旁边,故意不走,那几场床戏看得他面红耳赤。
偏偏谢时屿非要抱着他,晚上在他耳边压抑地低喘了几声,动作渐停,掌心抚摸过他赤衤果的脊背肩头,又滑落到被子里,咬他耳朵说:“你也是我的春风。”
……
“……就是那个戏,”江阮有点难为情,也不知道谢时屿还记不记得,吭哧半天说,“不太好拍,我找了挺多人,没人愿意拍。”
谢时屿眉头紧蹙,简直想弄死他,手心攥着的矿泉水瓶差点捏爆,“你找了那么多人,就没想过来找我吗?”
江阮讪讪,心想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找你啊。
“你非得一个人累死,”谢时屿一眼看透他没说出口的想法,“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话是吧?”
“……都分手了,”江阮小声辩驳,“我来找你也不合适啊,那算什么?”
谢时屿差点气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江阮眉眼都有种执拗漂亮的倔劲儿,“你也不需要帮我打人,要是真的被人欺负,我自己也会动手,你不是教我打架的吗?”
“我教你是让你打人吗?”谢时屿忍不住发火,“我是让你防身,然后来找我。”
江阮抿着唇不说话。
谢时屿烦得掐灭烟蒂,莫名对他有点又怨又恨,说不清的想念、愤怒、妒火,都掺杂在一起,烧得他皮开肉绽,“你不累吗?我照顾你行不行?老子这么费劲追不到抱不着的人,就随便被欺负?”
他知道江阮有多犟,以前高中骑坏了那辆破自行车,宁可汗流浃背成天绕路挤一个小时公交去医院,都不会主动让他送。
但他跟别人一样吗?
他愿意陪他高考,替他去医院熬夜陪床,每天站十几个小时拍照,肩膀被沉重摄像装备压得都是血印,不要命地去想办法攒钱,被那群shǎ • bī讨债的往死里揍,想照顾他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