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酒客还在高谈阔论,言语中对叶嘉相当欣赏,他认为叶嘉有胆识有血性,承平日久,修真界年轻一代中,见过血的越来越少,像叶嘉这种在对魔族上有着很强责任感的少年修士太难得了。
“你是怎么想的?”许钦一边听着楼下的谈论,一边往嘴里灌酒,“一个人对上十三个人,这不是有胆识,是鲁莽。”
那十三个人的实力,并不是叶嘉凭着修为品阶可以完全压制的。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叶嘉等不及想办法,将他们逐个击破,而要直接出击?
叶嘉的确是有理由的:“他们在炼丹童。”对方人数太多了,他伤得不轻,一路奔波回来,没能好好养伤,再强撑着也是神色恹恹,“孩子没能救回来,但至少仪式被我打断了。”
叶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被吸食了的丹童连肉身都会殒灭,当初叶嘉的肉身能保留下来是意外带来的幸运。
“受术的明月楼似人又似魔,我不敢等他完全消化那个孩子的魂魄,否则我肯定打不过。”
一场极其惊险的战斗,叶嘉说起来就简单又平静:“也不仅仅是打不过……”
“似人又似魔……”许钦带着笑意重复了这几个字,明显是想让叶嘉追问。
但叶嘉问的是:“你找我做什么?”
他御不动剑了,到峨山城歇个脚,进了酒楼没多久,许钦就不请自来。
红发狂刀反问:“你回来干什么?”
“逃命来的啊。”叶嘉这么回答他,一路上险象环生,叶嘉却还能笑得起来,“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遇到了三波明月楼了,他们倒是很手足情深啊。”
“他们是不是手足情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手里有让他们必须要杀你的东西。”
叶嘉:“你就是来问这个的?”他说,“第一个对明月楼动手的不是你吗?”
许钦突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你为什么对我这警惕?为什么就对我这警惕?因为我身上有魔族的血?因为我没入所谓的名门正派?”
“你明明说过不在乎这些的,封洲。”
叶嘉低低的吐出一口气,放下了握在手里的茶杯:“我不是封洲。”他第一次,明确的否认了,他直视许钦的眼睛,“曾经我也以为我是,后来我发现,我不是。”
在封洲醒来之后,叶嘉发了一天一夜的呆,他恍然无措,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否定了。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强逼着自己一点点理清头绪,然后一点点说服自己。
叶嘉不是本来就打算和封洲划清界限的吗?这会儿他们真的没关系了,不该高兴吗?
他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封洲的一切本来就不是他的啊。他已经是白石峰弟子了,以静渊的脾气不可能因为这个不要他,他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他为什么要失落?
机缘巧合之下,他有封洲的记忆,就等同于获得了修炼的捷径,他有什么理由失落?
低落的心情并不能因此立刻高扬起来,但心境的确由混沌变得通透。
他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静渊,在短时间里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彼此,于是请辞下山,给彼此留足时间和空间。
而现今对于叶嘉来说,时间和空间都已经足够他重新回去面对静渊了,而他也有了另外两条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一条坏,一条好。
坏的是关于魔族的,好的是叶璨要成亲了,叶嘉想要给她铺十里红妆。
叶嘉知道封洲手里有不少好东西,也知道以封洲的脾气,不会拒绝借些给他,去送给叶氏后人。
没错,叶嘉甚至已经准备好去面对封洲了。
许钦死死的盯着他:“不是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我劝你最好现在就信一信。”叶嘉笑着站起身,“因为总会到那一天,由不得你不信。”
许钦恶狠狠的盯着他,根本不信,却又不肯逼他改口:“我等着那一天。”
苍河依旧汹涌,巨浪拱卫着的门派山势清苍,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
于修士而言,十五年弹指一瞬,再次踏上通往云汲院的那条蜿蜒山路时,感觉依然是熟悉的。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色,只是心境已大为不同。
时间靠近整正午,一路都没遇到人,生舍也空空荡荡,差不多到了云汲院下课,放弟子们去吃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