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尽后的睡眠是不安稳的。
叶嘉在做梦。
他梦见夜色下的焚沙海,巨大的月亮挂在天空中，白色的沙丘上有一层阴森森的冷光。
周围极其安静，除了风过沙丘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叶嘉站在边城城门外,身后坚固而满身疮痍的建筑是模糊冰冷的黑影,而身前的景象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身前不远处便是一道悬崖,流沙从绝壁泄下,通往不可知的深处。
悬崖向前突出的地方，有一条窄窄的黑线连向风沙掩盖的另一头。
那是一道山脊,两人并行那么宽，两侧刀削一般直直垂落,没有一点借力缓冲的地方。山道之下雾气涌动，一旦掉下去落进雾气,无论是修士还是魔族，全都没法再爬上来。
那就是一线关。
封洲陨落的地方。
窄窄的山脊上，还留着当初被劫雷劈出的焦痕。
叶嘉着魔似的的向前走,走出边城结界照亮的地方,走过月光照亮的冷冰冰的沙丘,走进笼罩着一线关的,亘古不变的黑暗中。
他一直走到了雾气弥漫的地方，走到了封洲在一线关进到的最远的地方。
他听见有声音从悬崖下的雾气中传来。
叶嘉心脏剧烈跳动,但无法控制的，走到了悬崖边,探头看了下去。
狂风陡然席卷,颜色深沉的雾气被破开，累累骸骨从不可知的深处一层层堆叠上来，有修士的，有魔族的,有还挂着皮肉的，有已经化为白骨的。
他们在挣扎在哀嚎，恍如生时恍如恶鬼。他们挣扎哀嚎着，却只能弹动手脚，他们被牢牢的钉在一起，绝无爬上来的可能。
钉住他们的……扎在骸骨堆最上层的，是一柄重剑。
那柄重剑沐浴着月辉更显冰冷肃杀，它震动着清鸣着，呼唤着。
那是九问。
叶嘉着魔似的向那柄剑伸出手，他够不着九问，于是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踏空！
叶嘉陡然惊醒！
他喘着粗气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又瞬间倒了回去，浑身被石头碾过似的的疼，是之前压榨灵力，导致灵脉受损。
疼痛令人清醒，环境是熟悉的。几块兽皮铺成的床榻，焚沙海特有的黑石头凿成的粗糙石桌，连空气里那股灼烧后的焦糊味、兽皮上洗不掉的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都是熟悉的。
叶嘉稍微放松下来，躺着缓慢的运转了一个周天，查看灵脉的情况。
叶嘉勉强记得静渊扶住了自己，再后面的事情他就记不太清了。
一个周天运转完，叶嘉爬起来打坐。焚沙海灵气浓郁但炽烈，不适合修行，边城的结界能一定程度改善焚沙海的灵气，但也不像洞天福地那么适合修行。打坐时灵气入体并不舒服，更别提叶嘉灵脉还有伤，更是痛得很。
入定是不可能的了，叶嘉尽量加快周天运转，痛虽痛，但灵力滋养下，灵脉确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在边城打坐很难静心，叶嘉稍微恢复了点就坐不住了，在地上撑了一把站起来，走出房间。
边城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堆放物资，是给普通修士休息用的，第二层相对最精致，是给各派长老休息、商量事情用，有一部分法阵的阵眼也放在这一层。第三层是城墙，还有一个用占星台改的瞭望台，在那里可以看到所有修士留下的道标——无论那名修士是否还在人世。
叶嘉下到一层，开阔的空地上多了不少人，死气沉沉的边城里因此多了些活力，虽然那些人无论情绪状态，都谈不上好。
“你醒了。”谢江楠第一个看见叶嘉，拍拍手上的灰走过来，“所有能联系到、能救回来的都在这里了。”
他没有隐瞒：“没能救回来的，我们都安置在屋子里了。”
叶嘉点头：“静渊仙君呢？”
谢江楠：“他把人救回来后又出去了。”他看了眼叶嘉，“他回来后去看过你，估计你还没醒。”
叶嘉舔了下嘴唇，干裂的唇瓣传来一阵刺痛，同时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修士辟谷后理论上可以什么都不用吃，但在焚沙海这种环境里，不喝水不至于渴死，但口渴的感觉还是免不了的。
“他有说去干什么吗？”
谢江楠掏了颗果子给叶嘉，他身上似乎随时都带着各种吃的：“最后一颗了，特地留给你的。”
“他什么都没说，放下最后几个人就又走了。”也没有人敢问静渊还要去做什么。
叶嘉咬了口果子：“他把人带回来一共跑了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