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疾雨般的对招中,静渊不断试探,但越试探越是心凉。
那法阵有一部分已然固化,深深扎入冬青脚下的大地。
如果说冬青不死,阵法不破,那么即使阵法被破坏,阵法的一部分功效仍能持续下去。
而可以持续存在的这一部分,静渊甚至看不清它们的符文走向,更无谈破解。
阵法中黑雾如丝如缕,腾腾不绝,静渊耗不过冬青,攻击越发猛烈,山鬼在空中拖出残影,残影中有残阳色泽,而残阳之中又似有朝阳的明锐颜色,有一线似有似无的炽白。
行至水穷,坐看云起。
残阳斜照之下,迟暮独行的道路旁,枯树枝头冒着细小的芽苞,是生生不息。
“老残游。”冬青在静渊的猛攻下多有破绽,然而阵法却补足了他与静渊的差距。明月楼主,同样是背叛明月楼的罪人,却是好整以暇,似乎在享受一般,“能看到这样的老残游,也不枉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我越发得意起我的布置了,哈哈哈哈哈!看看,我居然让静渊仙君突破了百年来的瓶颈!只用了一个小修士的命!”
静渊劈出的一道灵光陡然间失去了控制,灵力几近耗空的黑衣仙君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你说什么?”
“我讨厌封洲,讨厌那些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他们做了什么值得称赞?他们手上染的血又比谁少了?他们凭什么可以一路顺畅?!”
“死了个封洲,又来了个叶嘉,又是个用重剑的家伙,又不知道为什么修炼特别顺利!我要他死!”
“你知不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去截杀他,修为境界比他高那么多,居然还弄不死他!”
“连炼丹童的那群高阶修士都困不住他!”
“哈!也是好笑,他居然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的事。”
“静渊啊,看着封洲死,又看着和他很像的叶嘉死,是什么感觉?”
“哦,差点忘了,后面那个还是你徒弟。”
“像你们这种正派修士,死了徒弟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感觉?
静渊耳边轰鸣作响,偏偏冬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掠过很多画面。
冰冷的、规制森严的大宅内,小小的冷僻的角落,半枯的树杈间落下一线阳光,背着重剑的年轻修士晃着装零食的纸包,从围墙翻进来,笑得温暖。
四周围满弟子的擂台上,手握重剑的修士自信又张扬,他在欢呼声里收了剑,向跌倒在地上的落败对手伸出手。
被魔血染红的焚沙海里,携着落雷的身影从天边飞掠而来,明晃晃的十品劫雷照亮了整片世界,而隆隆的雷声让人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静渊还记得他抬头看的时候,血落在脸上的感觉。
再然后,便是那个孩子了,像田间小麦似的,有着蓬勃朝气,笑起来像太阳。
那个孩子那么热烈又那么安静,打坐时眉目沉静,比仙人更出尘。他从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小娃娃,一路长大,长成得被众人尊称一声“前辈”的高阶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