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楚南冠很早就离世了。”
白石峰远山堂,叶嘉按着静渊的手腕探他的脉。药师谷药师手段了得，静渊的灵脉已经被七七八八拼凑了回来。
以药倒天下修士为目标的药师谷，治疗起人来倒是一点不含糊,他们给静渊用的药有镇痛效果,叶嘉的灵力探进去,静渊并无不适。
“他是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中的一个人。”
当初封洲发现静渊适合修仙,明里暗里都有引导鼓动，他给静渊讲故事,有些是封洲自己的见闻，有些是他在游历时听到的传说。
封洲讲的故事不是童话,他不避讳也不评论，或者荒诞或者真实,一个个故事编织出辽阔的世界，令人心生向往。
封洲讲故事的时候，多会把故事中的人名化去,以张三李四甲乙丙丁代替,静渊认为这是一种温柔。
所以静渊现在也对不上号,不知道楚南冠到底是哪个故事中的哪个人。
“酆都鬼修告诉我,药师谷能生死人。”叶嘉继续说着，“见了楚南冠,我才相信此言不虚。”
他把按在静渊手腕上的手指收回，问了个让静渊猝不及防的问题：“你很在意我认识他吗？”
静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偏开视线。
叶嘉拖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随手把九问靠在了床沿上。他没有追问，只是说：“准确的说来，是封洲认识的楚南冠,不是叶嘉认识的。”
既然叶嘉主动提到了这个话题，静渊当然不会放过：“那……另一个封洲，是谁？”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叶嘉掏出药师谷药师给他写的条子，认真看了遍，又伸手按住了静渊的脉门，“一边化药一边讲给你听。”
叶嘉说话的语气和当初给小静渊讲故事的时候别无两样，仿佛这真的就是个故事。
静渊的视线落在叶嘉的手指上：“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之前在天雷的影响下，叶嘉的修为一直不分明，静渊伤重，之后也辨不明叶嘉的品阶。海边的宗门修士们面对叶嘉时，并没有表现出对他修为的诧异，叶嘉显然有意隐藏了修为。但他既然能毫发无伤的扛下九品劫雷，就说明他的修为在九品之上。
叶嘉是如何从六品一跃提升至九品之上？他说封洲回来了，那他是不是，已经到了十品？
若是十品，他还能在此世待多久？他还……该不该存在于这里？
“说不清楚。”对于这个问题，叶嘉随口带了过去，他完全不知道静渊想了那么多，“等你好了自己来看吧。”
静渊抬起视线，看了叶嘉一眼。
脉门就是命门，即使是药师谷，在给别的修士治伤时，也很少直接去探别人的脉。
但在焚沙海的时候，他们两人彼此探脉疗伤就做得极顺手。如果说当时还能找到其他借口，那现在……这全然的不做防备该做何解释？
静渊这样想着，突然便有了几分笑意。他低了头，藏起表情。
“躺好，听故事了。”叶嘉空着的那只手在枕头边拍了拍，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似的。
靠着床头坐着的静渊看他一眼，听话的躺下了。
修为境界保持的皮相年轻，和真正的骨龄年轻，稍有些阅历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叶嘉是真的年岁小，身上有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然而他的眼神沉稳，历经世事。
这样的矛盾让他显得与众不同，也让静渊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在焚沙海中的那段时间，在静渊迷茫着叶嘉和封洲到底谁是谁的时候，他极认真极用力的观察和分辨，叶嘉和静渊记忆中的封洲，的确有很大的区别。
封洲背负的东西多，就算平时再怎么嘻嘻哈哈，他更多的时候，还是沉默且坚忍的模样。
而叶嘉身上有孩子气，那种真正的年轻人带着一点莽撞的冲劲。这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当时静渊想，如果叶嘉是封洲，他怎么可能有这一份活力？
即使现在，静渊还是能在叶嘉身上，看到与封洲不同的地方。
黑衣仙君想心事的时候，脸上是不动声色的。他躺着，睁着眼睛清醒的看着叶嘉，听他讲故事。
“故事发生在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桃花村还不是桃花村，在峨山叶氏，还只是在修真界排不上号的，一户姓叶的人家的时候。”
“修真界的家族无论大小，出生的孩子都是天生灵力者。叶家不是大家族，血脉不咋样，生出的孩子资质也就一般。但天生灵力者，总比普通人好，而小家族又没有高门世家那么完善的守备，于是叶家的一个孩子，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偷走了。”
“那孩子试图哭泣，试图求救，却被偷走他的修士下了禁制，不能动弹，不能发出声音。”
“孩子被带去了很远很远的山坳里，那里已经布置好了一个阵法，很久之后那孩子才知道，那个阵法叫做炼丹童。”
叶嘉说到这里的时候，静渊突然动了，他被按着脉门的那只手突然抬了起来，握住了叶嘉的手。
黑衣仙君冷白细长的手指盖住了叶嘉的手背。是一个普通，却不寻常的抓握。
叶嘉的故事因此停顿，他看了眼静渊的手，又看静渊。静渊没有看他：“然后呢？”
叶嘉收拢了手指，收回了目光，继续说下去：“阵法中，想以炼丹童这个邪法续命的人已经非常虚弱了。”
“但那是个十来岁的，懂事的小大人了，再怎么虚弱，也比懵懂无知的幼童来得强大。”
“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个生而知之的怪胎。”
“炼丹童的阵法因此失败，幼儿反而夺了阵主的舍，以阵主的身份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叶嘉直接挑明了：“你知道为什么封洲画符的时候要加个双边的回字吗？”
他不需要静渊的回答：“因为封洲壳子里的是夺舍的魂魄，魂魄不稳，平时看不出来，但画符的时候会露出破绽，双边回字，是固魂也是固符。”
叶嘉讲故事的节奏突然加快：“修真叶家被抓走的那个幼童一岁都不到，大名倒是取好了，他叫叶嘉。”
“封洲把叶嘉的尸体埋在了桃花山，然后封洲死了，桃花山上的小娃娃又从坟墓里活了过来。”
“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叶嘉的资质其实相当不错。”
叶嘉动了下手腕，翻过手来，反握住静渊的手。
静渊投向远处的视线收回来，将手指扣入了叶嘉的指缝中。
十指交握。
叶嘉微微的提起了嘴角：“我死了一回，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