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找你们家中主君。”顾远之抬手拦住他们,直说自己是来见季松的。
小厮们一愣,没想到顾远之来这里竟然是见季松的,但愣了一瞬之后也是腿脚麻利地跑去将此事通报给季松。
没一会便见季松迎出来,见着顾远之一身蟒袍玉带绣春刀,看起来明显是刚从诏狱过来,心头咯噔了一下。
二人到了季松的小院里坐着谈事,遣走了所有小厮,也不叫季英过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季松看着顾远之,轻笑一声,这时候的声音却是比当初离开锦衣卫还多出几分轻松。
听见对方这话,顾远之不用问便知道那事与对方有关。
他压不下心底愤懑,抓起桌上热茶狠狠往地上一掷。
“季叔,我是真把你当叔叔,我爹也是真把你当兄弟。”顾远之冷冷看着他,眼中含着怒火,气急了反倒笑出声来。
而季松却还是挂着轻松的笑,他转着手中茶盏,对顾远之说:“我告诉医馆,无论你要什么,通通都给你,不必多问,也不必多说。”
“你知道药方有问题,还是说家中丫鬟就是你收买的?”顾远之怒视着对方,咬牙切齿地问。
“有人告诉我,你的药方有问题,若按着药方服用,身子好不了。”季松淡淡一笑,脸上疲惫在这个时候消散殆尽,仿佛终于将什么说出来后得了解脱一般。
“只是身子好不了?呵,那可是毒药!”顾远之冷笑一声,骂了一句。
季松一愣,看起来明显想不到那药方的不对劲之处竟是直接成了毒药。
“你不知道?”顾远之瞧着对方的神情,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突然有个想法浮出水面。
也许季松只是因锦衣卫的贪念而被人利用,背后其实另有其人。
“谁告诉你的?”顾远之没管对方知不知道,他现在笃定对方背后有人。
“不知,只知道瞧着贵气无比,许是哪位贵人的人。”季松皱皱眉,想到什么似的,看了顾远之一眼,摇摇头,最终却是没说话。
顾远之眯眼看着对方,猜测对方是想到了什么,只问:“季叔想到了什么,不如说出来。现在锦衣卫在我手里,没有什么是锦衣卫办不到的。”
“不,你办不到的。”季松垂着眼,看起来神色比当初离开锦衣卫的时候还要萎靡。
顾远之眉头微皱,他想不出什么人是锦衣卫动不了的。
“便是我做不到,皇上也做得到。季叔不会不知道吧,我与皇上……我与皇上感情深厚。”顾远之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最后转了个弯,只说出感情深厚四个字。
季松听他提起姜瑜,萎靡神色突然有了变化,却是猛地抬头看他,笑了一声。
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顾远之就要再问,却听见季松说:“那人,我在皇上那见过。”
顾远之脑袋里一根弦仿佛轰的一下断了。
他瞪大双眼看着季松,猛地上前抓其他的领子,满脸都是不敢相信,一字一顿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是皇上的人。”季松像是怕顾远之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特意提了那人是姜瑜的人。
顾远之仍旧死死抓着季松的衣领,还待再问,却被冲进来的季英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没能稳住身形,几乎摔倒在地。
“你想对我爹做什么?!”季英气得眼睛发红,不满血丝,瞪着眼骂他。
顾远之想起自己方才在外边还在想季英,如今看着对方,更是觉得他们这好友是永远做不成了。
他站起身,也没想继续纠缠,只打算回去细查。
可季松却是叫住了他,声音诚恳,不像是骗人。
季松说:“我不知那是毒药,若知道,我定是叫人拦下来。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害了顾嫂,是我错了。”
“认错有用要我们锦衣卫干什么?”顾远之冷笑一声,就要大步离开。
可却听见季松用尽力气大喊一声:“我会赎罪的,只求你日后善待英儿,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顾远之停住脚步,他心中猜到季松说的赎罪是什么意思,却又不大相信人真的能做到这份上。
他回过头看了季松一眼,在对方含着期盼的目光中点了下头,僵硬地说:“我还分得清,不必季叔多言。”
话毕,顾远之也没想再留,只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原先猜测过季松说的赎罪是不是以命偿命,可他并不相信恶人会因为自己做过的恶而痛苦到自我了断。
结果隔日一大早,他刚到诏狱便听人说季松死了。
顾远之愣在了原地,他回过头找到季家的方向,愣愣地朝那边望去。
突然,一个人风一般冲过来,狠狠给了顾远之一拳。
顾远之生生挨了这一拳,刚抬手制住对方,便发现来人是季英。
“你混蛋!”季英红着眼睛,身上披麻戴孝的,双手死死抓着顾远之的领子,发出一声怒吼。
顾远之发现是季英之后便卸了力道,但他想到季松所为害得母亲死去,那刚浮现的歉意却又消失不见。
“顾远之,我爹害死你娘,你又逼死我爹,我们扯平了。以后再不是兄弟,我们只能是仇人。”季英抓着顾远之的衣领,怒视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话,便狠狠放开顾远之,瞪了他一眼,匆匆离开。
季英匆匆来又匆匆走,顾远之没让锦衣卫对季英动手,也不许他们报给姜瑜。
他没有到季家去吊唁,左右季家也不欢迎他,去了兴许还要被季英打出来。
季松的死来得太过突然,他起先有些恍惚,后来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也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上。
季松说告诉他药方有问题的那个人是姜瑜的人,但姜瑜并没有告诉他药方有问题。
顾远之其实想过姜瑜身边的人可能是旁人安插的,但姜瑜这样多疑的人,要在他身边安插人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难于登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且姜瑜不叫人近身,安插人别说动手了,时常连偷听什么翻看什么都没办法。
这没有意义。
顾远之明白官场中人做许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有人费心思安插一个没有用的棋子。
他们一定有目的,如果没有目的,没有意义,那个人就可能不是棋子。
顾远之心中浮现无数猜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宫门口。
前方禁军看着他站在那没进去,都觉得有些奇怪。
等了好一会,就在顾远之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见郭宇的呼唤声。
“远之,你许久未进宫了,怎地来的却是要走!”郭宇小跑着过来,连忙拦住顾远之,笑着对他说,“皇上这些天可念着你呢,可你那边忙着,也不敢贸然打扰。”
顾远之看着郭宇提起姜瑜,脑中忽然闪过那日季松说过的话,愣了一瞬,回过神来之后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这是?”郭宇见对方如此,脸上带上几分担忧,拉着人进了宫门,小心翼翼地问。
顾远之摇摇头,他知道郭宇是姜瑜的人,此事兴许郭宇也参与其中,实在不适合叫郭宇知道他在季松那里知道了这事。
既然都进了宫门,就没有不去见姜瑜的道理。
即便顾远之如今十二分的不自在,也是要到养心殿去的。
一进养心殿,又是碰见冯明在与姜瑜谈事。
二人都十分入神,说着勘察皇庄的事,瞧着是要对皇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