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闻言,不禁问道:“你便如此笃定?”
“自然,季先生又是如何作想?”
“季某以为,皇上对你的挂心连他自己或许都不曾知晓,若任凭事态发展下去,会越发的难以掌控。”季青的声音极为平静,他笑了笑:“季某不在乎皇上心系于谁,但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你。”
刘棹歌抬起眉眼,苍白透明的面容上已是了然,地牢中的阴冷从脚底一直传入心房。
“所以季先生,是想将我抹杀。”
季青欣慰颔首:“确是此意。”
刘棹歌沉下面色,柔声相问:“若真如季先生所言,便不怕将我杀死后,那条疯狗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季青思索片刻,面露愁容:“的确有此风险,但两者相较,季某还是认为不能让刘氏后人存活。”
刘棹歌浅笑连连:“想不到季先生竟如此憎恨刘氏,难道季先生也曾是南垣江人?”
话音落下,季青温和的面容便失了笑意,沉静的面上浮现一抹隐忍的恨意,他微微闭目冷静片刻,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刘棹歌。
“你的确聪颖,我曾是南垣江的一介布衣书生,当年那件事情想必所有南垣江的百姓都不会忘记,南唐的士兵前来,不问缘由便将所有已贬为平民的顾氏抓捕,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将他们制成血淋淋的人彘。可能你不会理解,当你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砍断手脚日日折磨却无能为力的滋味。若没有刘氏听信谗言,放权宦官,怎会发生此等荒唐之事,刘氏应为其付出代价。”
刘棹歌闻言沉默一瞬,说到底,都是曾经的恩怨情仇。
见她不再说话,季青失控一瞬后,面色便已恢复如常,他抬起手招来狱卒。
“上刑。”
刘棹歌靠于墙上已经僵硬的身躯微顿,她缓慢的抬起头:“季先生想要以牙还牙?”
季青失笑:“季某虽不是良善之辈,但也没有险恶之心。原只想赐你一杯鸩酒便是,但回想起这些往事,又临时改变主意,不愿让你痛快的死了。”
刘棹歌瞬间怔愣住,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于冷宫中,亦是一杯鸩酒。
她曾一直以为那是顾洺想要她死,原来却是季青。
此时几个狱卒已经将所有大小刑具搬来,横排摆放在一旁,其中不乏一些酷刑用具,甚至还有叫不上名的刑具,如此阵仗,连守在外面的几个侍卫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季青见刘棹歌的面色仍然不变,含笑说道:“听闻绍合公主一曲琵琶天下闻名,不如便将这双手废了吧。”
说着一旁的狱卒便拿起拶夹①,一左一右的走到刘棹歌身侧,娇小瘦弱的公主连十根手指都纤细不已,指尖圆润,狱卒见状有些于心不忍,套刑具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看着圆木分离开每一根手指,刘棹歌面上毫无惧意,甚至抬头柔声道:“季先生怕是要再快些,毕竟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故。”
“这个时候还在逞能,不知该不该夸赞于你。”季青笑颜说道,然后抬起手。
两名狱卒都深吸口气,第一次施刑两手微颤的拉住拶夹两端的绳子,然后向两边用力拉拽。
十指连心,剧痛瞬间传至全身!
刘棹歌咬紧牙关,额间的汗水如雨而下。
随着刑具越拉越紧,刘棹歌的身体也跟着轻颤,她口中已血腥满腔,不断咽下于喉咙,疼痛将她的意识拉远,眼前亦是有些模糊不清。
若非是地牢内阴凉的寒气早已将她冻的浑身冰冷僵硬,连感官都迟钝了许多,才能隐忍至此,丝声未漏,若不然只怕现下的疼痛会让她瞬间晕厥。
甚至疼到极致时,便也不会有再多的感觉,浑身麻木后,竟好似还轻松了几分,让刘棹歌能够有力气将眼前的事物缓慢聚焦,耳边仿佛也听到了一丝嘈杂之声。
随后指尖传来轻微的声响,狱卒白着一张脸看向季青:“季大人,断了。”
季青没有回话,而是转过身走出牢房向外探看。
“你们去看看,外边怎么回事。”
几名狱卒立即前去。
刘棹歌汗湿的头发贴于脸侧,她十指红肿,两只手无力的垂下,哑声轻嗤道:“季先生,红姑姑在冷宫侍候于我,你可知晓?”
季青闻言脸色一变。
便猜到他应是不知此事,咽下喉中的血腥,刘棹歌才喘息道:“想必顾洺已经知道了,亦或许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另一些人前来。方才便与季先生言说要快些,怎奈季先生不肯听呀。”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昏暗的地道中,顾洺手中握剑如杀神一般见人便杀,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十分可怖,在他抬眼的瞬间,便看到了地道尽头的牢房内,那个被铐在墙上的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刘棹歌发丝凌乱而下,疲惫的面容对他嫣然一笑,只见那人如剑般冲了过来。
霎时,地牢忽然开始轰然崩塌,四下摇晃,灰尘碎石满地,巨大的砖石从天而降,隔档在地牢尽头,亦挡住了顾洺眼前的路。
混乱时刻,从上方塌陷处跳下来近百个黑衣人。
那一抹娇小柔弱的白色身影被黑衣人拥护而上,转瞬再抬起眼,顾洺睚眦具裂,墙壁上只余下断裂的锁链镣铐。
人,已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①拶夹:拶子,也叫拶指或拶夹,是一种专门用来夹手指的刑具,由五根圆木组成,各长七寸,径围各四分五厘,用绳子穿连小圆木套入手指,用力收紧绳子圆木就会紧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