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立秋。
这个难熬的夏终于要过去。
天一凉快,陆灼霜做的头一件事便是重操旧业,在那条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支起了摊。
横幅往竹竿上一挂,仍是“一文包办事”这五个大字。
伏铖不懂她为何这般执着于摆摊,也没多问,像个门神般杵在她身后。
众人见许久未露面的陆菩萨又出摊了,顿时把这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陆灼霜可没经历过这仗势,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找自己说事。
头一个来找陆灼霜说事的,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
他捂着自己肿得老高的右脸,期期艾艾道:“俺家那婆娘又打俺了,俺就想要陆菩萨替俺讨回个公道。”
他家婆娘是屠户家的女儿,生得那叫一个孔武有力,一巴掌下去,头都能给他打飞掉。
起先,他是为了顿顿吃肉才入赘这户人家,何曾想过,肉是有得吃了,却三天两头挨一顿揍。
陆灼霜头也不抬地道:“家事莫找我,下一个。”
听闻此话,因家事而来的人纷纷散开了。
此后,又有个裹着粗布巾的汉子走了过来,一脸憨厚的嘿嘿笑道:“陆菩萨,俺家的牛该杀了。”
先前闲得慌的时候,陆灼霜曾替他杀过一回猪,他便念念不忘的挂在了心上,岂知,这回还真遇上了陆菩萨,再次出摊。
陆灼霜闻之,眼皮都懒得掀开:“牛不是你们家的吗?”
那汉子一脸疑惑地道:“是我家的呀。”
“牛既是你家的,那便也是你家的事,既是你家的事,那就是家事。”
都不用陆灼霜挥手驱赶,汉子就已经被这段话给绕晕了,顺带劝退了一干想让陆灼霜杀猪杀牛之人。
人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到了最后,只余下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清清秀秀,面色却不太好看,眼底一片青黑,整张脸蜡黄蜡黄,一看便知,她这人思虑过重,外加没睡过几个好觉。
小姑娘走来,张嘴便道:“陆菩萨,我家闹鬼。”
陆灼霜眼睛登时就亮了:“闹鬼好!这个可以有。”
她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比杀猪难度系数更大的事了。
小姑娘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陆灼霜见之,连忙敛去笑,装腔作势地咳了咳:“咳咳,你来说说,具体怎么个闹法?”
鬼修与鬼魂虽都有个“鬼”字,二者却相差极大。
鬼修亦有鬼修的道,自不会随意干扰人族,所以,小姑娘所说若为真事,便能初步判定,是有鬼魂在作祟,而非鬼修。
听完陆灼霜的话,小姑娘一脸讳莫如深:“陆菩萨还是跟我走一遭罢。”
此刻明明阳光很盛,小姑娘身上却莫名散发出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带着潮湿水汽,莫名让陆灼霜联想到,漂浮在水中的黏腻藻类。
陆灼霜盯着她多看了几眼,答得毫不犹豫:“行。”
旋即,招呼身后的伏铖,与她一同跟这小姑娘离开。
至于现在这个摊……倒不必担心,自会有人替陆菩萨看着。
可别看这小姑娘穿得一身素,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在这寸金寸土的宝和街,竟有座四进四出的宅子。
宅子瞧着有些年代了,修葺的再好,也遮挡不住岁月侵蚀的痕迹。
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仿佛都在诉说自己的故事。
初进这间宅子,除了静,陆灼霜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可她能隐约感觉到这里不太对劲,至于具体是哪儿不对劲,陆灼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抵就是与这小姑娘一样,透露出一股子带着水汽的阴森寒气。
陆灼霜环顾四周一圈,又问那小姑娘:“这鬼,具体是怎么个闹法?”
小姑娘垂着眼睫,表情木木的:“入了夜,你就知道了。”
感情还得留着他们在此处过夜呀。
陆灼霜侧身,与伏铖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扯了扯嘴角:“那好,我们等天黑再来。”
小姑娘也没异议,目送着他们离开。
甫一离开院子,陆灼霜便忍不住对伏铖道:“看出问题来了没?”
伏铖如实摇头:“看不出。”
他本还在期待着陆灼霜的答案。
岂知,她也在摇头:“我也看不出。”
稍作停顿后,陆灼霜又道:“既如此,那你晚上你还敢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