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宋屿有没有想过，如果时逾最终没有走出来怎么办？或者像是现在这样，时逾压根没走进去过，而就是单纯地喜欢庄褚怎么办？
他越想越委屈，也只觉得宋屿的小手段好笑。时逾知道这件事应该和庄褚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不免迁怒，迁怒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庄岑说过，庄褚有轻微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如果宋屿把同样的手段用到庄褚身上怎么办？
庄褚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死去？
这些情绪全部塞在胸腔里，挤得密密麻麻，激得他几欲呕吐。时逾下意识地打开不知道何时庄褚递过来的手，一面觉得自己理应很委屈很难过，一面又对自己忽然说些实话无所适从。他实在不擅长这样，不擅长把自己放上解剖台，让别人审视自己，看穿血肉之下掩藏的所有秘密，好像被剥掉了外衣，失去了所有的社交距离。
他甚至有点害怕看见庄褚知道这件事是什么表情。
但是庄褚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时逾低着头，不肯看他，庄褚便走近他，半蹲下来，伸出手捧起时逾的脸：“你看着我。”
时逾有点难堪地抬头。
庄褚的表情既不暴怒，也不嘲讽，更不无奈，或者表现得对时逾无法理解。他只是眨了眨眼睛，面上一片茫然的空白，似乎没明白时逾在说什么，语调艰涩：“你说……宋编，为了拍好这部电影，诱导你因戏生情，喜欢我？”
“喜欢”两个字被他说得磕磕绊绊，似乎是第一次在他的世界里出现。
时逾沉默了。
他本来就不是这种会直白地把一切都摊开给别人看的人，加上刚才庄褚的打断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那股发狠的劲头过去，时逾恨不得先去社会性死亡小组投稿“一气之下用一种很难堪很赌气的方式对喜欢的人表白了”，而后立刻逃离这个全是地球人的世界，直接去火星移民：“我知道我是无理取闹，今天这件事你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不是，”庄褚急切地打断了他，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时逾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点“急切”来，“人真的会因为扮演一个角色而产生属于自己的感情吗？”
这回换时逾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没有明白。
但庄褚的眼睛逐渐从微芒变得闪闪发光。
时逾望着他的眼睛，仿佛望着一泓曾经波澜不惊的水面。他一度以为这泓水面仅仅是不为外物所动，直到今日他才有幸看清楚，而后福至心灵地发觉，它只是一泓将死的水。
而现在，这泓死水不知为何泛起涟漪，宛如春潮带雨，仿佛习惯了水中窒息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凭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支撑，就能在末世的洪流里永生不死。
庄褚仍然在自说自话。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时逾的手指边上，眼神明亮。
他犹疑着问：“那，我能因为这部电影喜欢上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