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年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昏了头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在结账的时候拿了个这玩意儿?
就买两根棒棒糖送他,自己再携五十元巨款潜逃不好吗?
江岁年沉沉地吐了口气。
在过去顺风顺水的七十年里,“羞耻感”这三个字一直都离他很远。
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羞耻。
但是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人生百味。
哦,原来这就是羞耻感啊。
江小大爷突然沧桑。
他借着擦头发的毛巾把自己的脸挡住,手在头上揉个不停,像是要靠这条毛巾把头发上的水擦干了似的。
路深皓坐在床边,盯着他这别扭的动作,忽然低声笑了。
他的笑声像是一颗颗珠子落在地上,声音透澈,又接连不断。
然而在江岁年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唇线紧抿着,沉默良久,刚想把手里的毛巾甩到他脸上的时候,胳膊就被路深皓抓住了。
“好了好了,别气啊,他们不知道。”路深皓从口袋里把发票和那个小盒子拿出来给他看,说话的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只不过这位江姓小孩儿脾气有点大,他从毛巾间隙里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忽地把毛巾往床上一甩,语气凉凉:“滚吧你。”
“又不丢人,害羞什么呢。”路深皓脸上依旧挂着戏谑的笑,把他丢在床上的毛巾拎起来,又将自己手里的小盒子往床上一扔:“谁还没点需求了?”
江岁年:“……”
那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江岁年冷淡地撇过头,拒不承认:“我没有。”
“行,你没有。”路深皓拿着毛巾往阳台的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笑个不停:“我有行了吧。”
顿了顿,他多嘴问了句:“不过说真的,你怎么会想到要买这玩意儿的?怎么,上回跟你开个玩笑你当真了?你倒是很有想法啊。”
江岁年沉着脸,半天才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打折。”
路深皓:“……”
他把半湿的毛巾挂在阳台上晾着,回头正儿八经地吐槽他:“那你还挺持家?”
“滚。”江岁年是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也顾不得头发还没干,直接把被子掀起来钻进去。
路深皓轻“啧”一声,走到床边去扯他被子:“跟你闹着玩儿呢,别气了,头发吹干再睡。”
“滚。”江岁年成了滚字复读机。
“真不出来?”
“滚。”
“……”
路深皓气笑了,索性伸手把江岁年被子掀了。
冷风倏地从被子底下钻入,江岁年眉头紧皱,又来脾气了:“我他妈要睡觉。”
“你这?”路深皓把被子丢到一边,俯身撑在床边看着他:“你这一害羞的就炸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闻言,江岁年不爽地眯了下眼:“怎么?”
短短两个字,却让人听出了很多层意思——
你有意见?
不服憋着。
有本事踹了我。
路深皓:“……”
他无辜地看着江岁年,立刻改口:“没怎么,就是觉得你这毛病太牛逼了,我好他妈羡慕啊。”
江岁年:“……滚。”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重新扯回来盖在身上。
路深皓看着他脑袋底下被发丝浸得潮湿的枕头,轻笑两声,手从他脖颈下穿过,想把他捞起来:“起来,把头发吹了。”
江岁年微微睁开眼,睨了他一眼,直接翻了个身躲开他的手,脸朝下埋在枕头里,连带着被子一起裹在身上。
气氛沉寂片刻,路深皓盯着他后脑勺,忽然福至心灵般地问了句:“你想让我给你吹?”
江岁年没承认,也没否认,依旧拿后脑勺对着他。
这场景真是把路深皓给逗笑了。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小大爷。”他一边朝洗手间的方向走,一边摇头吐槽他:“你这说话全靠猜。得亏是我,换个人压根就听不懂你说话。”
江岁年趴在被子里振振有词,语气十分淡定:“换个人我也不和他说话。”
“……”平时歪理一套套的路深皓居然少见地被噎住了。
他拿着吹风机从洗手间出来,安静地在床头旁插上电。
开关一开,风声在耳畔呼啸,江岁年微微偏了下头,半睁着一只眼透过发丝看向他。
“怎么?还偷看我?”路深皓眼尖,一眼就发现他的小动作。
江岁年没说话,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闭上眼没再看他。
等路深皓帮他把头发吹干,吹风机的响声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床上那人平缓的呼吸声,规律而轻盈。
路深皓垂下眼睫,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人一睡觉就睡得特别沉,雷打不动,地震不跑的那种。
这吹风机在耳边嗡嗡成这样,他居然也能睡着。
路深皓又瞥到刚才扔在床上的小盒子,哼笑了声,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见他真没醒,又弯下腰微微用力地咬上他的唇瓣——
“撩完就睡,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