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是贡院里的人皆走光了。”骆丰迟疑了一下,“方才问了扫地的青衫子,说四下也没看到人,想来是徐司丞已然归观去了。”
骆丰隔着慕篱看不清钟盈的表情,但也能猜测钟盈此刻定然心中并无欢悦。
“再等等。”
钟盈简略回道,骆丰也不知要回什么。
便叉手在旁等了吩咐。
入夜的初春失了缠绵悱恻,却还带着冬日的寒气袭人。
钟盈站在一旁还未动。
柳枝落在她身侧,有些衔于慕篱间。
清清瑟瑟,似显孤寂。
远处报时辰的人起了鼓声,从街巷间清晰传来。
骆丰不知道站了过了多久,他只觉得手脚发凉,最后才试探出声问道:“殿下?咱们该回去了吧?”
钟盈没有应。
旁侧巡逻的武候们提着牛皮灯笼沿着街旁穿插而过。
再接着是巡城的金吾卫。
骆丰四看了一眼,铺子陆陆续续都关了门,户户阖上了门板。
“殿下?”骆丰又试探问道。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若此刻再不离开,就到落城门的时间了。
“殿下,都这个时辰了,想来徐司丞已经回去了。”骆丰小声道,“徐司丞这般聪慧的人,定然自己心里有数。”
钟盈的慕篱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
骆丰又酝酿了话。
“若是殿下还忧虑,那我们去嗣冒王府问问,说不定清源县主知晓司丞去处……”
“走吧。”骆丰还未说完,钟盈转过身。
“啊?”骆丰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
待钟盈身影消失于马车内,骆丰则跳上马车。
车轴响起,与打更的喊声一同,缓缓向着夜色深处散去。
……
荀安回到元盈观的时候,观前的绢灯似乎新换了两盏。
他踏入观内,地上整洁,白日里落下的一些新生的叶子早已消失不见,大抵又用水浇过,青石通透。
“徐司丞回来了。”有小道对着他一揖。
荀安点头,问:“殿下呢?”
“殿下?”那小道迟疑片刻,错过荀安往后看了一眼,“司丞不是与殿下一同回来的吗?”
“我未曾遇到殿下。”荀安摇头。
“这怎么?”那小道低头疑惑不解,“早日里茗礼姑姑说的,殿下定然是去接司丞了,是错过了吗?”
“想来是错过了吧。”荀安将话落定,“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此处等着殿下。”
山间的桐木朝着夜色伸展,荀安低头深吸了山间岚气。
清凉入肺。
山间春色未始,那桐木还是虚虚抽枝的模样,凉风更甚。
他看着远处邑京城燃起的点点灯火,双手缩进袖子里,闭上眼睛,手指不急不缓慢慢扣着。
今日策试他答得很好,思绪稳当。
其实他本人对这策试无多情绪,无非按着所思答罢了。
但踏出踏处贡院门槛一步时,抬头看到前头落下的落日余光。他并未把脚踏下去,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下升腾起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与和钟盈每每望向他时心底涌动的东西相似。
然后他看到人群中戴慕篱的女子将围纱掀起,落日的一线光恰拂过她脸上,清冷眉宇间,正缓缓绽放着笑意,她的手朝着他一点一点举了起来。
他思绪了突然触到了某处很久远的东西。
河西的居延山下,落日镶在山头,大片红光落了下来,银朱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少年高高的马尾随着奔驰的白马肆意飞扬。
那匹白马叫什么来着……
他蹙了蹙眉。
雪风。
如携雪而过的风。
再然后,画面忽又变化。
银朱色圆领袍破烂不堪,与血迹混杂一同分辨不清,沾满血的右手轻轻阖在白马眼睛上,白马低鸣了一声,但身体未动。
左手里泠泠刀刃触到了炽热的马匹皮肤,刀光一闪,鲜血喷溅,天地一片殷红。
他虚攒了攒手指,那点诡异心绪压下去。
他不喜欢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喜欢她看他时的神情。
供在祭坛上的天女,沾了泥,再由他一点一点打碎才好看。
然后他将视线微移,看到那槐树下等着的钟蕙。
他错过她,朝钟蕙走去。
观檐的铜铃细细碎碎响起。
他思绪回旋。
看到门口碧色的衣衫与初生的桐木叶一同落至她身前。
他仰头,挂了一个他再擅长不过的笑意。
缓缓叉手一礼。
“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还有一段路,还没写到文案节点,等葬的宝还可以再囤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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