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所有的期待聚集一起,再轻扣一声,全部碎裂。
至于其间微弱的细节,他能调控到最好。
可今日在这马车里,不知是不是那药过多起了作用,他靠在她身侧,竟想要距离她更近一些。
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与眉宇间的那点清冷,仿佛将那些药剂渐渐催化,他心底起了无名的火焰,顺着全身燃烧。
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拥有的新鲜感受。
他距离她只有微弱的距离,可她的淡褐色眼睛里却毫无惧意,只是一动不动望着他,澄澈如琥珀的瞳仁间,担忧的情绪毫无遮掩。
那样的眼睛里,他甚至清晰得看到了他的这张脸。
带着眼角媚色的,稀奇古怪的一张脸。
就好像在最清澈的水潭里,被一片脏泥搅碎。
他心底无端冒起了邪念。
“殿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若是……有一天,殿下发现我在骗你,殿下会怎么做?”
他靠近她,手轻轻覆在她的肩胛骨上。
她并不是瘦弱的身形,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就像春生的山脊。
他的手灼热,顺着碧色的道袍轻抚,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许反应。
听到他的询问,钟盈显然愣了片刻。
她耳畔的碎发摩挲在他的耳廓,他感觉不到,余光却依稀能见。
心底涌着诡异的心思,如果她就能这般在他怀里碎裂,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说这个?”她问。
“只是突然想到了,”他轻咳嗽了一声,“想听听殿下的答案。”
“如果你骗我,”她没有追问,回答得轻柔又坚定,“那我也不要你了,我会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所以,你会骗我吗?”
他的手顿了顿,然后又轻轻抚着她的背。
轻笑了一声。
“我永远都不会欺骗殿下。”
“嗯。”她蹭蹭他的脖子,轻轻应了一声,“再过些日子,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荀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我都听殿下的。”
……
临近春末的时候,钟盈得了一场很重的风寒。
大抵是在郊外看了场裴昂打马球赛,偏近夏暴雨来的快,快结束时偏逢大雨,她又想看完整场赛事,便在雨中淋了会。
回了元盈观便开始察觉不适。
她日日窝在屋子里,脑袋昏昏沉沉的,茗礼更是不准她下床一步。
钟盈怕钟谦担心,吩咐了府邸上下不可将她染病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些日子,荀安因临王一事,明着被钟谦罚了半年俸禄,但私下依然还是着手查着哥舒垂的案子,也有多日未回府。
钟盈卧在塌上,看着外头又落了雨,远处的绢灯染成了昏黄一点,亭子里的桐花被连日的雨水打落不少。
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
她侧目看着,心思也起了莫名的哀伤。
经过的婢子将撑窗的竹竿子放了下来,她便又看不清外头的景色了,便只能随手又拿过放在床边的一本地游记,随意翻看了几页。
外头有人走近。
“茗礼……”她抬头才喊出声,眼睛忽而亮起来,“你回来了?”
荀安身上还着官服,肩上被雨水湿了大半,连同秀气面上都带着水珠。
他眼尾的红痣淡了些,被水染去了颜色,清清秀秀,舒朗俊俏。
只是他手里还端着药,那药仍冒着热气,大抵是方才一路行来,护得很好。
“先去换了衣衫,莫要染了风寒了。”钟盈咳嗽一声,嘱咐道。
“无妨,”他坐至筌蹄上,低头轻轻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钟盈唇边,“殿下先把药喝了,我再去更衣。”
钟盈低头抿了一口,药极为苦涩,她微不可查皱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
——《新昌道中》林表民·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