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像是邑京城里将要盛放的牡丹,却也不是全然舒展的模样,更是那种欲放还羞,柔软花瓣半遮着里头妍丽的花芯,娇妍未过了头,是点到即止的柔媚。
“啊……我……”钟盈一时不知怎么回话,说话吞吐起来,“是……我……不是,我来寻人。”
“寻人?”那小娘子蹙了蹙眉,“方才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人,未见有别的人啊?”
钟盈听毕,急急追问道:“没有人来么?”
那小娘子肯定道:“我怎会诓骗娘子,我今日来就是为我阿耶供灯的,佛祖面前怎敢胡言乱语。”
钟盈视线扫至少女手上的琉璃莲花灯,灯身清明,火光跃跃,灯身写着“家父钟泰”几个小字。
钟盈觉得这个名字颇为耳熟。
神思一现,她忽而意识到,钟泰,是原文女主钟蕙的父亲——嗣冒王的名字,那眼前这位,应当就是《邑京春记》的女主,钟蕙了。
裴昂丰神俊朗,钟蕙钟灵毓秀,确实是绝配。
只是……
“娘子认识我阿耶?”钟蕙见钟盈望着她中灯出神,好奇问道。
钟盈视线移至少女面上。
能不认识么,按她现在的辈分,她还要称这嗣冒王一声堂兄。
钟蕙,则需唤她一声姑姑。
“嗣冒王名讳,邑京城里的人都是知晓的。”钟盈解释道。
这位嗣冒王能在腥风血雨的前朝夺嫡之势中存活下来,且安全度过女皇当政的懿德朝,又活过了短暂明顺朝,是其不沾朝政,一心向佛的清名保全了嗣冒王府。
钟蕙当年被女皇指给河西节度使荀朔的幼子荀安为妻,但未等成婚,荀家出事,嗣冒王为使荀家之事不牵连自家二娘,便把她送去了剑南道外祖父家。也是在那里,钟蕙与裴昂相识,逐而情根深重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钟蕙此次回来,是因嗣冒王染病,才急急召女儿回京侍疾。
钟盈脑海中整理完思绪,见钟蕙捧着灯,清透眼睛望着钟盈不动,娟秀的眉宇微皱,如临风牡丹轻晃花色。
“怎么了?”钟盈摸了摸脸,以为是自己脸上生了东西。
“是我失礼了,”钟蕙收回了目光,“只是觉得娘子有些面熟,想是哪里见过的。”
当然面熟,我是你姑姑啊。
钟盈心里腹诽。
“大概是我长得比较大众脸。”钟盈扯出勉强笑容。
钟蕙蹙眉了片刻,她似没听懂钟盈的话,但表情没露出令人尴尬的异色。
“听闻卧佛殿的供灯特别灵验,娘子可要供奉一盏?”钟蕙柔声问。
钟盈见她神情真挚,回头刚看了眼亮堂的外室,远处戏场叫好声不绝,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左右荀安是跟丢了,美人邀请,她鬼使神差点了头。
“哪里可以拿灯?”钟盈问道。
“在佛像后头,娘子请随我来。”钟蕙微微一礼,纱裙拂至雕团花纹砖,像是一朵盈盈牡丹盛放。
“娘子。”佛像后光线暗了下来,只能凭昏暗的投影辨明,钟蕙垂腕拿过一盏琉璃灯。
钟盈方要用手去接,视线注意到在一旁还有一个角落用褐色的帘子遮住。
钟盈指了指那处,问:“那里是?”
钟蕙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此处是一口枯井,据说是前朝留下的。师父们怕有人不小心落了进去,便着布掩住。”
钟盈点点头,少女声音轻柔,很是悦耳。
她方要再说些什么,忽而吸了吸鼻子。
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她看着钟蕙的面庞,迟疑道。
钟蕙脸上闪过须臾失神,随后瞳孔微微放大,二人迅速转身,疾步朝殿门走去。
见卧佛殿的大门不知何时被彻底关上,直棂窗由火苗不断舔舐,上头糊着的白纸已烧尽,汹涌的火焰彻底填满。
浓烈的烟雾呛入肺腑,大殿本就是用木质建成,只一点星火,便能如燎原之势不可收拾,何况殿内又供了这么多琉璃灯。
钟盈剧烈地咳嗽起来,用外袄袖子捂住鼻口。
她拉过有些缺氧的钟蕙,想拼一把朝门外冲去。
无论如何,这是唯一出口,总要试一试。
二人勉强行了几步,上搭的房梁轰——一声,重重落了下砸在二人面前,卷携的火势朝她们脸上扑来,才进几步,她们又被逼退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