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无人,仅有一只过路的山精。与它面对面站着的行脚商,瞧不见正脸,只能看见小小的个子一窜一窜的,蹦跶着,热情地游说着主顾。
“你看这根羽毛,是远古凤凰的尾羽,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有,你不是想过河么,别看这羽毛轻飘飘的,载你一个人绰绰有余。”
精怪可能才修炼出神识不久,木木呆呆的,苦恼身无长物,三言两语就被哄骗地几乎要分出妖力去换那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羽毛。
正当交易之时,忽然望见了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这妖再蠢笨,对于修道者的气息仍是十分敏感,它妖力既低,胆子又小,立刻转头就跑,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栽进了河里,浮浮沉沉地就飘到了对岸。
原来过河不用买那个羽毛啊,它摸了摸后脑勺,不明所以,但顾不上停下来想,只想赶紧跑得越远越好,躲回到可以藏匿的山林中。
买卖没做成,小小行脚商怀着巨大的失落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损失都算在打搅了他的生意的人身上。
四目相对,看清楚来人的一瞬,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如果能跑得比刚才那精怪还快,还有机会溜掉吗?
“呵呵,小公子,又见面了,真是有缘,今儿还想买什么?”这行脚商不但个子小,还长了张娃娃脸,若非有一副精于世故的玲珑心肠,看上去就跟天真无邪的孩童无异,谁想得到一张嘴就能骗死人不偿命。
少年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衣带当风,面带清寒,瞧了行脚商一眼,慢悠悠道:
“既然这么有缘,可以把我的东西还回来了吧?”
行脚商呵呵笑道:“公子您开玩笑了,前日我用一头宝贝骡子跟您换了一匹老马,是公平交易两厢情愿的事,您这会儿要小的还什么呢?”
想起那匹千金难买的大宛马,更是气得几乎额角青筋暴起,刷的一下合起了扇子,冷声道:
“那马背上的行囊呢?”
“行囊?哎呦我说公子啊,交易的是马匹,那马背上的东西也就是个附赠,自是跟着马走的。何况,您想把马换回去,那小人的那匹骡子又在哪呢?”
骡子,骡子当然是变不出来的。
行脚商的一双眼睛贼精明,将二人周身打量了一遍,笑嘻嘻地开口:
“买卖最讲究公道,货既售出,概不退换,何况您连要退的货物都没牵来,难道是想空口白话地打劫不成?”
小寒忍了又忍,尽量心平气和地与他交涉:“别的不论,里面有个锦囊装了块玉佩,你还给我,其他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了。”
行脚商听了这话,心虚地向腰间摸去,半途猛然醒悟过来,手上一顿,改作掸了掸衣裳上的灰,打着哈哈道:
“玉佩?没看见。”
锦囊里装了二十四片金叶子,三十六颗明珠,还有一块玉佩,他不信这见钱眼开的家伙能不倒个底朝天数银子,一堆东西里就数那块玉佩最占地方,怎可能瞧不见?
小寒气急,上前一步,待与他好好理论。
却见那行脚商抱着头缩成一团,在地上打起滚来,“打人啦,打人啦,光天化日趁火打劫还要出手伤人——”
小寒出门的这些时日,虽也走过不少地方,可是何曾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呆了一下,无语道:
“我不打人……”见那人还在滚来滚去,忍不住低喝了一声:“你、你起来说话!”
行脚商停了下来,抬起头,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公子你是有钱人,怎么懂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辛酸。实话跟您说吧,您的宝马行囊刚到手,就被上头的管事的给取走了,平常都是抽走九成九的利,只给小的留一分。可是前儿小的赔进去一头骡子,不但分文不得,还倒欠了管事的帐,一连饿了好几天呢……”
说得怎么反倒像是他这个冤大头欠了奸商的钱一样……即便知道这人生性狡猾,听他讲得煞有其事的模样,小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此话当真?你上头还有管事的?”
“哎呀,公子您是不知道啊,这天下做买卖的,走到哪儿不要拜个码头,托些关系,要不然怎么在人家地盘上做生意,您说对不?”
小寒皱了皱眉头,他是知道世上有各种名目的盘剥,但是当真有像行脚商说得这么惨的么?只留一分利也能过活?
行脚商察言观色,见少年人被他说动了几分,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凑近了问道:
“光顾着说些闲话,公子可是要渡河?莫要耽搁了您的正事才是。”
小寒瞥了他一眼,哂道:“你要卖那个凤凰羽毛给我么?”
行脚商情知之前的情形被这少年瞧见了,讪讪地笑了起来:“那怎么能呢!它是山间精怪修炼成形,借阵风就能飘过河……”意识到不小心说漏了嘴,小小行脚商一把捂住了嘴,“咳咳咳,我是说那精怪身子轻,小公子金尊玉贵,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小寒轻哼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身旁的沐兰泽一眼,问:
“听闻修为极高的人,能御风而行,你做得到吗?”
行脚商仿佛这才瞧见那少年公子身旁还有个人,只见那位俊逸的青年微微一笑:
“生前尚可一试。”
一听这话,行脚商噎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退后半步,惴惴地向青年瞧去。
温和浅笑风姿俊逸潇洒,哪有青天白日出来闲逛的鬼,再往地上一瞧,分明有道影子,怎可能是鬼?
于是没当回事,继续游说那位少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