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少年与众不同的乡情,其实不是周煌习俗,乃是青叶南方方有的惯例,这孟祁连,是青叶人士。
本该拦在那两仪城外的少年一路通行,而今乃是京城之内,若不是瓮中捉鳖,便是直捣黄龙了。
待少年踏出酒楼,墨百生邀战孟复华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了,今世通玄,对青叶神将,于两国而言,不亚于萧雪城一役。
孟祁连虽心有顾虑,但总归选择了无视,说到底,虽属同一家,但孟云孟复华仍旧是压着青叶尚武风气的一个大患,修道者不与武夫谈,分隔两脉的墨家是如此,青叶孟家,也是如此。
但心中隐隐可猜到,孟云此战必输,且必死,故而,能够出手制止之人,也便剩下了一位,心中想着,少年向着京城南面走去。
墨渊山脚,一片清冷寂静,一杆墨色的竹子垂落在幽深山谷间,不知是运气极佳还是有心而为,墨竹刁钻地刺中阴脉缺口,堵住了那一气寒流。世上无人知墨奫泽尸体何在,只知墨百生当日夜间行山,一杆枪,杀破千百妖,险些将墨渊山自妖山除名,最终带下一席布纱,随后不久葬下了,容不得别人怀疑真假,因为墨百生翌日,再行山,再杀妖,往复三次,将山间寒气刹去了大半。
魏国镇南王三逐妖王,周煌墨百生三杀妖山。
少年纵然消息稀碎,看见这南方四国两英雄的消息,却也痴痴的笑了,此一年,墨枪三败古长柒,十年后,则又是一败,也是终了,这江湖中有着赫赫威名的古家,终究要在墨枪一块南墙上撞死才满。此一年,墨枪小辈,墨奫泽身死,秋风扫落叶,两年后,世间再无墨奫泽。此一年,墨百生,孟复华,两国神将,必死一人。此一年,人世死了两个地窍,一个天玄。
墨奫泽遥遥挥手,将远离的一道白气送了出去,只见白气愈飞愈高,绝无封顶。
“其实江湖早便败了不是?”孟祁连身下躺着个白衣,乃是风鸣湖同境不败薛白衣,眼前风鸣湖坐下大弟子攥紧拳头,无奈自己是地窍境修士,不得出手坏了规矩,眼睁睁看着孟祁连收下了灵通牌匾,逍遥离去。
京城之内不少山上宗门被砸了招牌,可谁知两位地窍境的鹊鸣湖也是这般,不该说是此人无敌,只说是魄力奇高。
辞别了两日,两国神将邀战时间愈发凑近,古黎居中,老人又见到了那位少年,仍旧是一叠盐渍花生,一叠生牛肉,只是多了一壶桂花酿,乃是周煌泉州城的风俗,老人只道是少年生于泉州,又怎知凤鸣湖同境无敌薛白衣乃是泉州人士。
二者间本便是正统斗法,说好了同境便绝无境界欺人之道理,故而凤鸣湖两位地窍便是被砸了招牌,也终究不敢违背道义。
老迈的官员又怎知身旁的这位乃是顶替了薛白衣之后的同境无敌。
终于,在一日少年大步跨进墨修门槛,两国神将亦各举刀枪,在郊外连夜赶工搭起的高台上战做了一团。
孟复华并非纯粹武夫,其内功心法也不如墨心那般霸道,与圣气相悬在体内,衍生无限生机。故而青叶神将之名,是不虚的。
初时,二人试探,断了一臂的孟复华气力丝毫不减,只单凭气力便刹停了墨百生的攻势,一柄环首刀纵横交错,逼得墨百生右手握在了枪身七成,一枪惯出,气冲斗牛。
二人不得不暂避锋芒,只见孟复华刀横在胸,一手缓缓抚上刀身,动用圣力了,那一刀好似雷霆万钧,好似龙从天降,在那高高跃起的身影前,看到了无尽锋芒,待它来到目前时,才发现,自始至终,只一刀。
墨百生先前虽与孟云战过一次,并斩下了他的左臂,而今也是初次应对圣力加持下的他,枪尖下倾,一步跨出丈余,锋芒毕露,似有起山之势将长枪猛然抬起,枪尖与刀刃相碰,不过一霎,二人心有余悸地退开了数丈,胸前已然染上了血红。这一着,是各有高低,各有所感,但总归也是伤势不小。
台下周易麟微皱眉头,虽早已知晓二人将这一战看做了生死斗,旁人却是分毫不知,则此时应当制止二人,只是这一战乃是墨百生主动邀战,二人私底下少不得再度厮杀,心中忧虑多时,也就豁然了,二人生死与自己其实无干,反倒是周煌与青叶二国需要此二人当做国中武夫的秤砣,好在这一杆秤上,将终归的结果拖慢一些。但国中到底还有墨通玄,周寻,此一战在周煌境内,甚是不错,无论输赢,孟复华都走不出周煌了。
二人再动时,刹停了风雷生息,此次并无刀枪,只凭拳脚,皆是寸劲好手,看似不动声色,实则风卷残云。
一拳一脚打的有来有回,好容易二人拳罡相撞,双拳收回时,已是不知断了几根筋骨,两人手握兵刃再战,孟复华送出一刀,随即收回,静待墨百生下一手反击,只见墨百生再做起山之势,此次却当真是搬动了一座山岳,黑雾翻涌,不知何时竟现了一座山岳,丈余长枪,挑山而起,这近乎百丈的高台刹那崩塌,动了真格了。
这一边,枪动而山岳至,那一座满山皆黑,由心中静处抛出,本不存于世间的山岳翻滚,将迎面漫天杀来的刀锋挡住,而后一枪刺出,又带着一山的力道,孟复华心中大骇,长刀收在腰间,双手握刀,心中霎时无了念想,眼前山岳做了虚,手中刀刃亦消逝无踪,看似一刀挥出,其实一掌推去。
这一刀,圣力满贯,却又无声无息,待得风尘散尽,自百丈高台移至地面的战场凌乱不堪,遍地是密布的裂缝,二人心中皆有底气,却也皆被捏住了命脉。
墨百生一枪刺入孟复华心脏,奈何周边圣气萦绕,没能一枪镇杀,孟复华又何尝不是捏住了那颗三寸墨心,只稍再使出三分力,两国最少修养十年生息,自然古长柒十年后那一战也便无望了。
少年郎悠然在城墙上走过,斜眼望了一眼家族中的老古董,手握两符,风点火自燃,烧做了两道白气,飞跃而去。
地上二人不顾伤势,开怀大笑,索性坐在地上,各自碰了一杯,只是在对手心胸间的杀机仍未散去。
忽而白气翻涌,一把弹开了手掌,枪尖,流入二人口中,见那伤口处霎时封上了一层微薄的新肉,至于风沙烟尘,皆被挡住。
有人不想让二人死在此处,然而死也不死却终究是这两人的选择,无人能干涉,只见两人举步退出七丈,手掌一翻,停在对方胸前的气劲猛然一震,撕开新肉,在心脉肆意纵横,然而两人只是冷笑地看着对方的伤势,默不作声。
待气劲最终断裂了心脉,终于一人倒下。
乃是青叶孟复华。
至于墨百生,双手运气,缓缓压下气劲,猜得不错,古长柒那柄扇子压住了气机,方能回缓一气,就此一气,令墨百生之气劲远胜孟复华。
孟家小辈孟祁连双目微红,手中捏碎了墙砖,丹田内风雷肆意,再压不住气机,只得远遁而去,百里只一步,飞奔出了千里,方才盘坐而息,气机冲天而起,蜿蜒蛟龙盘旋而上,一声怒吼好似破开了天边云彩,直奔一道门槛,怎料那门槛只一撞便开,升为真龙。
猛地坠下,落在心中天地间,肆意游荡了片刻,一头撞进地底,贯通地下人间,源源不断的圣力自那个窍穴涌现,这也便是为何北方三十国,将此二境名作大小三一之缘由,不论天上地下,究竟是要归于人间的。
古往今来不说,孟祁连年方十五,破境小三一,地窍境,乃当世这一辈第一个地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