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栀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
是狐妖。
兜帽盖住他一双狐耳,长袍遮住了尾巴,这般打扮混在人界确实不易察觉。
商栀道:“可以的,什么忙?”
黑影身形一移,不远处方桌旁的两人映入眼帘。左边女冠身着海棠道袍,手中还拿了块金条,在她身旁那位白袍男子手持纸扇,乍一看有几分神似傅明溪。
狐妖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他二人没带够盘缠,便从我这夺去了金条。”
如此飞扬跋扈的做法,怎么想都只有宋式昭比较符合了。
商栀举步上前,果然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似是没料到她会在人界,宋式昭抛金条的手忽地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商栀道:“先不说我,宋坊主为何要从这位……这位公子身上拿走金条呢?”
宋式昭道:“本坊主想拿就拿,还得告诉你原因不成?”
一旁的白衣道人赶紧拉住她:“诶,临花坊主此言差矣。”他打量商栀一眼,起身施了道拱手礼:“淬玉堂主。”
商栀颔首,也回了一道。如此近看,才发现来人并非傅明溪,但身上穿着的却是问天宗校服——云雷纹白袍。她问:“阁下是?”
白衣人温声道:“在下顾景行,师承问天宗清风阁主傅明溪,此番是与宋坊主一道来捉拿叛徒的。”
“叛徒?”商栀忽然想起,她临走前好像是听到弟子们在讨论水月门。
据说那次散会之后,众仙门观天、掐指、卜卦了一通,算了整整三日,都指出那株重华灵芝生于水月门。门主勃然大怒,派心腹探查,揪出了与段晏做交易的叛徒,却不料他已逃至冥域,因此特派宋式昭潜入冥域将人捉回去。
“捉叛徒为何要取走金条?若酒钱不够,我可为二位垫付。”
顾景行睨了宋式昭一眼,道:“其实是方才这位小兄弟把临花坊主撞倒在地,坊主一时心急,想让他赔偿,才闹了这么一出。”
商栀道:“我观宋坊主生龙活虎,也没缺胳膊少腿,金条相赔似乎有些过于贵重了。”
顾景行道:“淬玉堂主看到的仅是表面——”
他骤然一把抓住狐妖的兜帽想要掀开,却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反捉住手臂!
“这位小兄弟,不是人。”他眉间一皱,强悍的灵力霎时汇聚到手掌,“砰!”一声震碎了兜帽布料。
漆黑的黑袍化成碎布,如柳絮零落,轻飘飘掉在地上。
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件宽大的花青外袍,以彩线绣着锦簇蝶池图案,十余种颜色同时堆砌在一件衣服上,乱,又莫名和谐,尤其穿在他身上更是好看。
狐妖一头深红长发垂于腰际,如瀑如藻,发顶一对狐耳醒目至极。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上,一双桃花眼正含笑看着商栀,眼眸之下缀了一颗朱色泪痣。
好在酒肆二楼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否则定会被这景象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去。
商栀正色道:“我知道他并非凡人,但这不是夺人钱财的理由,二位还是把东西还回去吧。”
顾景行和宋式昭都没想到她对妖物的容忍度如此之高,皆是一怔。
僵持半晌,宋式昭将金条举至她眼前:“商堂主,你用探灵术好好看看这东西。”
她当然不会什么探灵术,但这具身体修为深厚,饶是不用任何术法她也能清晰看见金条上源源不断的鬼气。
“看到了吧?这是冥域之物,这位小兄弟既然撞了我,那就该赔。恰好本坊主现在要去冥域,这东西或许能打开生死湖,所以,我是不会还的。”
生死湖是通往冥域的唯一路口,传闻此湖出现的时间、地点与谷主所处之地有关。他本尊在哪,湖就会跟到哪儿,换言之,他要是闷在冥域不出门,就永远找不到。
说话间,她又拿出一块桃木星盘:“这是我门镇派之宝,天衍盘,可探生死湖方位。盘上星针最近指向这座城,于是我和顾景行便来了这。”
商栀默然。
宋式昭此举是把自己送进地狱。原著中她便丧命于冥域,因私闯虚妄谷,被发现后直接就地正法了。这件事也成为荀然屠尽水月门上下的导|火|索,在魔修攻破山门后,宋令仪走投无路,便用重华灵芝汲取商栀的灵力,将其吊死城门伪造成门主已死的假象。
因为商栀与宋令仪外貌有七八分像,荀然又从不在乎女子的脸,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就被骗了过去。
她想了想,东西恐怕是真拿不回来了,而她也没这个善心帮宋式昭,狮蟒的账都还没算清,干脆让她自生自灭算了。于是道:“公子,这事我帮不上忙了,抱歉。”
狐妖笑吟吟道:“无妨,还是谢过仙师出手相助。不过——”
他腕间一转,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墨色团扇,遮住了下半边脸:“光有冥域之物,是无法开启生死湖的。”
宋式昭道:“你什么意思?”
“若非长居冥域之人,生死湖根本不会显现,你以为我们谷主会这么轻易就让腌臜鼠辈进去么?”
他先前说话的声音分明柔和的很,此时像是变了个人,尽管依旧洋洋盈耳,却低沉了许多。
宋式昭翻了个白眼,将金条递给他:“那我把这东西还你,你带我们去。”
狐妖依旧掩面,仿佛在笑,声音里却笑意全无:“凭什么?”
只这一句,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是啊,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