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内,大型服务器运转的声音持续发出，略微嘈杂。
颜生的脚步声混在这背景音里，略带回响。
他身着一件清爽的格子衬衣,袖口卷起，半露着手肘。
头发似乎刚理过，比在游戏里时稍短。
左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黑色手表。
他走到孟小逸旁边,掌根拄到桌面上,弯下腰来看向屏幕。
“就是这个？”
熟悉的低沉的磁性嗓音……
米璃手心攥得很紧,冒出的汗在发凉，像挨了当头一棒，脑子里嗡嗡作响。
出现在放映厅的片段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
蒋依歌感觉到她在发颤,胳膊环到她肩头,让她靠向自己。
场景里，孟小逸兴奋地向颜生描述他抓到这些数据的过程：
“老大你说的方法可真有用！这种虚拟的东西都能显示出来,可真是大开眼界！”
颜生扫了一遍他抄下来的数据：
“做得很好，再接再厉，多捕捉一些。”
孟小逸：“没问题。”
“不过数据量其实好大,我们只能用这种笨方法挖出那么九牛一毛,真的能有说服力吗？”
颜生：“能挖多少是多少。”
“我想，我们可以结合亲身经验,手动把它补完,呈现一个大致的框架应该不成问题。”
孟小逸点头：“好。”
颜生：“没忘记录屏吧？”
“录了录了,但是……”
孟小逸操作键盘，打开一个录像视频，“我之前看过,那些跳出来的代码框一个也录不进去，明明肉眼看见了，录像里就是没有。”
他将视频停在某一刻：“老大你看，就像这样，现在显示的这个叫testing的窗口，是我手动打开的OS里的正常窗口。我已经设置让它始终保持置顶，始终占用IO接口，你看，我是能对它直接进行输入的吧。”
视频内的置顶窗口里，显示出正在接受键盘输入的状态。
“可这窗口就是显示不全，时不时出现个长方形的缺口，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挡住了。”
孟小逸指向那个缺口：“其实我直接看的时候，这里是覆盖了一个自动跳出的异形窗口，还不断地自动生成代码，我刚才捕捉到的就是其中一些。但这些异形窗口就是怎么录都不会出现在录像里，好像会隐形术，自动逃避被记录似的。”
“超诡异！”
颜生：“继续放。”
孟小逸将录制的几段视频全部放了一遍，无一例外，所有异常出现的窗口都无法在录像中现身，只留下一种奇怪的遮挡效果。
颜生直起腰，思索片刻。
然后他道：“其实也不难理解。”
“上次我跟你说的高维度时空，你现在理解了吗？”
孟小逸抓抓脑袋：“老大，那些真的太抽象了，我只能说，现在我相信你了，这些代码是来源于比我们这个时空更高的维度。”
颜生闻言，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圈，道：
“做个类比你应该就能理解。”
他首先将手掌平摊到桌面上：“假设这个桌面是一个只有x轴和y轴，没有z轴的二维世界。”
“当然，它不止桌面这么大，你想象它可以无限延伸。”
孟小逸点头。
接着，颜生拿起一叠小贴纸，撕下一小条，贴到空着的一处桌面上：“这是在这个二维世界里生活的生物。”
又将孟小逸的可乐瓶捞来，口朝下倒立，悬在桌面上，“瓶口这一端大概是个漏斗形状，你想象它是一个三维的圆锥。”
孟小逸再点头。
颜生手中的可乐瓶和桌面并不接触：“圆锥虽然一直都存在，但当它与二维平面不接触的时候，这个生物是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存在的。”
“因为在这个生物的世界里，没有这个平外之外的任何地方。”
孟小逸：“这我懂，如果那些代码是四维以上的东西，它们不来到我们这个时空切面的话，我们就无法捕捉到它们。”
“现在能捕捉到一些，就是因为它们来了。”
颜生：“对，它们来了。”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依然无法对它们进行正确的观测。”
他将瓶口沉下，侵入桌面边缘延伸出来的二维平面：“当圆锥顶端最小的部分接触平面时，这个三维物体就在二维平面里占据了瓶口大的圆形范围。”
“在平面里的生物看来，这个圆锥，不过是一个没有厚度的圆。”
说着，他将可乐瓶逐渐下沉：“当圆锥慢慢穿过二维平面，它的存在将会从一个小圆变成越来越大的圆。”
“总而言之，高维度的物体在低维度上，只会展示它的投影，也就是某个截面，无法展示它的全部。”
孟小逸：“这个我也能理解，这些代码的结构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是它们在三维世界里投影出来的那一个截面。”
“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对它们进行全方位的观测。”
颜生：“没错，只能观测某个截面，是无法知道它的真实模样的。”
“在这个简单模型中，圆锥会在这个平面上呈现出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圆。就算这个二维平面里的生物有极高的智商和想象力，它也仅仅只能进行推测。”
“由大大小小的圆构出的形状，可能是圆锥形，可能是内凹的火山形，可能是沙漏形，还可能并不来自一个物体，而是多个不同大小的球体，这些都有可能。”
“而且，这还只是这个圆锥体垂直通过平面的情况。”
“如果它倾斜着通过，那投影就会是各种形状的椭圆形，如果直接横倒，那投影甚至会变成三角形。”
“对平面上的生物来说，要想通过观测到的投影把高维物体构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孟小逸：“嗯，你说过，我们不可能依靠数学和逻辑来推测这些代码的整体结构。”
“不止是整体。”
颜生眼睑垂下，“就连你现在抄下来的这一段，其实都是我们观测不到的。”
孟小逸有些迷糊。
“再假设。”
颜生将贴在桌面上的小贴条撕下来，提到半空。
“假如，这个平面上的生物偶然获得了一次进入三维世界的机会，就像这样，它突然获得了对Z轴的观测能力，看到了这个圆锥的整体。”
说完，他又将小贴条贴了回去，“这个能力是短暂的，它观测了一次，然后又回到了平面。”
“但是，它拥有观测过一次的记忆。”
颜生颇有意味地看着孟小逸：“小逸，你觉得，带着对圆锥整体的记忆，再在二维平面看到一个截面时，它的认知，是否能提升一个维度？”
“……！”
孟小逸倒吸一口气，一副恍然的样子。
颜生展眉一笑，放下可乐瓶：“想通了吧。”
“这就是为什么，你用我说的方法能在某些瞬间看到那些代码，而录像却录不下来。”
“懂了懂了，老大我懂了！”
孟小逸“砰”地一下敲脑门，“我能看到那些代码，是因为我进过游戏，对它呈现的效果是有记忆，有构想引导的！”
“而如果我没有进过游戏，我就只能看到录像里的空白！”
颜生欣然点头：“我们至今都弄不清楚这些高维代码是如何嵌进计算机存贮器的，找不到它们留存过的痕迹，更无法对它们进行复制粘贴。”
“它们在我们这个时空里的投影总在一些转瞬即逝的瞬间，很难捕捉，不能用常理来思考和推断它们的行踪。”
“我们现在只收集到一些零碎的边角，对这个框架的补全，不能用我们这个维度的数学方法和逻辑，只能依靠从游戏里获得的亲身经验。”
“嗯嗯嗯！”
孟小逸狂点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