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真伤了心,真觉得两个人过不下去了,才离的婚吧。
这婚离得很彻底,很决绝,夫妻俩离婚之后各带一个孩子过,从此再未联系。
姜虞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急得抓耳饶腮的,踱回书房里写了会作业,终于忍不住给楚玄打了个电话。
等了好一会,电话才接通。
楚玄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点空,听起来像是躲到浴室里接的电话。
“喂?你们还好吗?湄阿姨还好吧?”
楚玄沉稳地说道:“没事,我妈还好。事情都能解决,你不要担心。”
“湄阿姨怎么说的啊?”
“我妈给我……他打了国际长途,没接通。现在我妈在劝我弟先搬回家里住。”
“他肯吗?”
楚玄忽然将声音一沉,摆出兄长的款来:“有他说话的份吗?不肯也得肯。”
姜虞:“……”
“好吧,那你们好好聊一聊,我今晚就自己写作业啦。”
“嗯。”
电话另一头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楚玄掐断了通话。
门才打开一条缝儿,少年就挤了进来,反手扣上浴室的门。
“妈呢?”
“在打电话。”
“你呢?”
少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哥哥:“你不是说我不肯也得肯吗?我还有说话的份吗?”
楚玄:……
姜虞不清楚这桩家务官司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总之几天之后,江思余就正式搬到了楼上,于是每日二人行就变成了每日三人行。
因为江思余现在是个标准“伤残人士”,所以每天只能搭二人的顺风车去上学。
刚开头几天,还是楚玄载他,几天以后,三人的氛围稍微熟络一点,他就开始作夭了,指名道姓要搭姜虞的小电驴。
楚玄十万分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振振有词:“她开车稳,更有安全感。”
神他马安全感。
你说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跟人小姑娘这儿找安全感,要点脸不要?
事实证明,江思余这个人,十分之不要脸。
不仅不要脸,他还是十级带阴阳师,在哥哥面前表现得跟乖乖小白兔似的,在姜虞面前就总是阴阳怪气。
最讨厌的是,他俩还是前后桌,他仗着手断了,使唤起姜虞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借本子借笔借橡皮借笔记,这也没什么了,课间还总是支使姜虞帮他跑腿,什么打水啦,买零食啦,十足的周扒皮。
也是姜虞这小姑娘心眼好,看他可怜兮兮的,才不嫌弃。
这日体育课上到一半,姜虞忽然觉得肚子一阵抽疼,下腹似有一股暖流流出。
她脸色一白,赶紧跟老师请了假,红着脸,急匆匆跑回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伤残人士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姜虞火急火燎地跑到座位上,抽出书包一摸,没有摸到姨妈巾,急得都快哭了。
江思余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看她倒腾书包。
“怎么了?”
姜虞憋得小脸通红,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淡淡薄红,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沉稳地问道:“是那个……来了吗?”
姜虞像只鹌鹑,盯着脚尖,尴尬地点了点头。
“没带那个?”
“嗯。”
少年一下站起来,右手握了握拳,掩饰住无措的情绪,说道:“你等等,我去给你买。”
学校小卖部,应该是有卖那东西的。
姜虞小声道:“谢、谢谢。”
少年走出教室,走到姜虞看不见的地方,就用百米飞奔的速度跑到小卖部。
一个大男孩跑去买这种东西,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好在小卖部的阿姨善解人意,不用少年多说,就帮少年挑好了东西,还贴心地用黑色的塑料袋给装好了。
少年提着袋子,又百米飞奔回去,等快到教室门口了,才停下来喘了口气,慢慢走进去,把东西交给姜虞。
姜虞拿了姨妈巾,转身就朝外走,走没两步,发现少年也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脱口道:“我怕你晕倒啊。”
姜虞:???
少年撇开头,眼睛看着别处:“不是说……女生这个时候最虚弱吗?”
姜虞哭笑不得:“我没事,你别跟着我了。”
虽是这样说,可少年还是跟到了女厕所附近,等姜虞处理好了,才跟在她后头回了教室。
接下来几天,姜虞忽然觉得校园生活异常清静,江思余像是突然良心发现,再也不支使她干活了,不仅如此,课间甚至还殷勤地主动请缨,说要替她打水喝。
当然没有成功。
楚玄哥哥表示:伤残人士一边儿去,打水这活大哥来就行。
火箭班的进度很快,不知不觉间,炎热的夏季和凉爽的秋季过去了,灵川一中的学生们都换上厚实的冬季校服,江思余拆了石膏,左手虽然还不能提重物,但也能写字了。
三人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老姜同志甚感欣慰,总和女儿说,你要多和年段第一名、第二名学习,要是今年期末考能把年段前三名包圆了,那就太好了。
姜虞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姜同志,你置表姐于何地?”
老姜同志说:“在老爸心里,你当然是最棒的啦,小阿虞加油。”
姜虞:……
老姜同志你是被鹿小葵上身了吗?
期末考转眼就到了。
不出所料,年段前两名果然花落双胞胎兄弟家,姜虞虽然也很努力了,但还是“辜负”了老姜同志的美好期望,只拿了个第十九名。
回家路上,第二名楚玄安慰她:“已经很厉害了,第三名到第十九名,分数都咬得很紧,其实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第一名瞥了她一眼,等楚玄走进停车场,才问她:“你哪科没考好?”
“物理。”
“几分?”
在物理几乎满分的考霸面前,姜虞有点没脸提自己的分数。
“比及格多一点……的样子。”
江思余:……
沉默了一会,抬眸望向远方,状似不经意道:“寒假我帮你补补吧,这也太差了。”
姜虞喜滋滋的,有点受宠若惊:“真的?你这么好?”
少年听了夸奖,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脸臭臭地反问道:“怎么?我对你不好?只有我哥才对你好是吗?”
姜虞赶紧摆手:“哪能啊,你也很好。”
少年冷哼道:“少给我发好人卡,想表达感谢,要有实际行动,懂吗?”
姜虞很上道儿:“懂懂懂,我晚上就把我爸新买的手柄给你送过去。”
少年侧目看她一眼,好像更生气了。
“我不要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
姜虞说着,有点惊恐地捂了捂钱包袋子。
她最近买了套汉服,零用钱有点贫乏。
正说着话,停车场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快来帮忙!”
原来楚玄的车被别人的车挡住了,牵了半天牵不出来。
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车牵出来,骑着小电驴,突突地往家里赶。
灵川市的冬天,天黑得早,才到小区门口,天就擦黑了。
小区门岗的亭子旁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中年男人,和江思余一样理着精短的寸头,猩红的火星在他指间闪烁,明明灭灭间,男人回过头来,朝姜虞身后的少年望过来。
“思余。”
少年张了张口,半天,终于涩声吐出一声:“爸。”
姜虞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兄弟俩,喊了声“叔叔好”,很自觉地先溜了。
茱萸女士说,湄阿姨家里的事情,她少掺和。
姜虞不知道江叔叔和两个儿子,还有湄阿姨都聊了什么,第二天她趁老姜同志上班,偷偷把他的宝贝手柄顺出来,溜到楼上找兄弟俩打游戏。
寒假的第一天,没人想学习,三人就窝在客厅里打游戏。
打了七/八回合,楚玄起身去上厕所,江思余才对姜虞说:“我爸过年要带我回东北老家走亲戚。”
姜虞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哦。”
“这几天我帮你补物理,后面我哥帮你补。”
“嗯。”
少年低头看着地板,轻轻地问道:“你们住得这么近,过年……会一起过吗?”
湄阿姨是本市人,姜虞一家也是本市人,有时茱萸女士懒癌发作,年夜饭都是来湄阿姨家里蹭的。
“嗯,一起过的。”
“哦。”
姜虞心间一动,很没缘由地,忽然想对江玄说:你要是不想回东北过年,就留下来吧。
楚玄回来了。
姜虞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没能说出口。
一个星期后,江思余就走了。
又过了两天,就到了除夕夜。
姜虞刚在家里吃完年夜饭,姜玉善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搞快点,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今年除夕夜,市里有家游乐园办了个跨年夜的烟花展,姜虞和表姐姜玉善相约一起去看烟花。
考虑到两个女孩子大晚上的有点危险,于是楚玄就顺理成章地担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
姜玉善放下电话,拖着衣服和化妆品就冲到姜虞家了。
小女孩嘛,爱美,两人都觉得,既然去看烟花展了,怎么说也得打扮得别出心裁一点。
姐妹两个搬出早就买好的汉服,你帮我梳头,我帮你系衣带,两个人一起,速度快了很多,总算掐着点打扮完毕。
也是楚玄脾气好,等了她们两个小时,还是笑眯眯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三人打车到了游乐园,四周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挤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视野不错的落脚之地。
姜玉善打开美颜相机,咔咔咔就开始自拍。
自拍完了,挑了几张自认为最美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发完朋友圈不久,忽然有条信息蹦进来,还没等姜玉善看清,对方又很快把信息撤回了。
姜玉善郁闷地盯着对方的头像看了半晌,愣是没想起这到底是谁。
但很快,她就将这点小小的插曲忘到耳后。
一颗启明星似的烟花升上高空,爆炸成万千星点。
灵川跨年烟花展,正式拉开了序幕。
烟花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欢呼声、聊天声喧嚣吵闹。
姜虞用微信录了个小视屏,想分享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思余,谁知消息发出去,却收到一个红红的感叹号。
嗯?
江思余把她好友删了?
误删吗?
姜虞试探性地发了个问号过去。
聊天记录旁,依旧是一个红红的感叹号。
姜虞想了想,干脆直接打电话过去,可是响了三遍,也没有接通。
她回头问楚玄:“你能联系上江思余吗?他怎么把我好友删了,还不接我电话?”
但是周围实在太吵了,姜虞重复了两遍,楚玄也没听清楚她说什么。
姜虞只好暂时放弃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什么心思看烟花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通讯录那里忽然亮起一个小红点。
她一点开,就看到一条好友申请,江思余又把她加回来了。
姜虞点了通过,把刚刚录的小视屏发过去。
过了会,那边才有信息回过来。
——“对不起。”
——“你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你好好玩吧。”
姜虞还是有点不放心,多问了一句:“在老家不开心?”
——“不是。”
姜虞心里轻松了点,开始兴师问罪了:“干嘛删我?”
——“手滑了。”
屁啊,骗鬼呢。
不过这小公主一贯别别扭扭的,姜虞决定既然他一上来就认错了,那她就宽宏大度原谅他的“手滑”吧。
——“什么时候回灵川啊?”
——“初四以后。”
——“哦。”
——“对啦,差点忘记和你说新年快乐。”
——“嗯,同乐。”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冷冷淡淡的“同乐”两个字,姜虞忽然忍不住咬了咬牙。
搞什么呀,这小公主,对她爱答不理的。
气死了。
姜虞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忽然非常不想再和他聊天了。
好好的烟花展,被这么一搅和,突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但姜虞照顾到两个同伴的心情,所以还是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来。
等到烟花展结束,老姜同志亲自开车来接他们。
到底还是亲爹了解自己女儿,才进家门,老姜同志便敏锐地觉察到女儿反常的情绪。
“小阿虞不开心吗?今晚不好玩吗?”
姜虞恹恹地脱了鞋,摇头:“没有。”
老姜同志瞄了眼卧室的门,压低声音,做贼似地问道:“那是……早恋啦?”
姜虞差点跳起来:“老姜同志,你可不能随便污蔑我!”
茱萸女士是坚定的早恋反对者,要是叫她听见这话,自己大过年的就得面临三堂会审。
姜虞做贼心虚地瞄了眼主卧室:“嘘——”
老姜同志很懂,伸手摸了摸姜虞的头:“放心,这是咱们父女俩的小秘密,我不告诉你妈。”
姜虞捂额。
这怎么还越描越黑了呢?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老姜同志聊聊早恋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爱好学习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她是不会,也不可能早恋的。
早恋什么的,坚决杜绝,禁止。
然而不等她开口自辨,黑漆漆的阳台上忽然传进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们父女俩有什么小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只用了秒,老姜同志就很没义气地投敌叛变了。
“报告首长,姜虞她早恋。”
姜虞:……
这能是亲爹?!
姜虞反应也快,立刻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行,老姜同志冤枉我。”
茱萸女士穿着丝绸睡裙,坐在沙发上,用女特务一样犀利的眼神审视着父女俩。
姜虞继续自辨:“真的,妈,我天天都跟楚玄他们一起学习,不信你去问楚玄。哦,还有江思余,他们都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茱萸女士喝了口老姜同志端上来的茶润嗓子,高贵冷艳地“嗯”了声,说:“高中三年,学习最重要,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姜虞松了口气,狂点头,狗腿地赞同道:“那是,我有数得很。”
茱萸同志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才放她去睡觉。
临睡前,姜虞看了眼微信,江思余没有发新的消息过来,她恨恨地把手机往被子里一丢,倒头睡了。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她迷迷糊糊抬拿起手机想要关掉闹钟,忽然有一条后台信息跳进她眼里。
短短的一句话,却令她一整晚的郁闷全都一扫而空。
——江思余:你穿汉服,很漂亮。
寒假很快就过完了,单调充实的高中生活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这一学期,有两个学霸带飞,姜虞的名次又往前突进了十名,终于以吊车尾的姿态成功跃入前十名。
高一之后,就开始分文理科了。
毫无悬念,三人又分到了火箭班。
人在火箭班,压力贼大,班上有两个从普通班升上来的男同学学得头发都白了。
姜虞看得心有余悸,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发际线,心说,幸好我继承了茱萸女士的头发,短期内看起来是不会秃的。
又转头摸了把江思余短短的寸头。
少年的发质很硬,硌得她手掌心痒痒的。
姜虞满意地点点头:嗯,很好,江二公主的头发也很茂密。
她抬眼瞄了眼正给前桌女同学讲题的楚玄:不错,老楚的头发也很黑。
姜虞于是觉得世界和平了。
刚打算把手收回来,少年的手掌忽然贴到她手背上,将她的手牢牢按住,一双黑浚浚的眼睛抬起来,闪烁着异样的光,从下往上盯着她。
“你不知道男生的头不能随便乱摸吗?”
姜虞很直接:“说吧,要多少钱?”
江思余的同桌:“噗——哈哈哈。江江子你牛逼啊,别人卖身你卖头,哈哈哈。”
少年咬牙切齿:“这么金贵的头,谈钱伤感情吧?”
姜虞笑得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拖长声音道:“哦——那是要谈感情咯?那凭咱俩的交情,你的头不就等同于我的头吗,摸一下怎么啦?”
说着撸狗头一样又摸了两把,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颅顶生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