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下,刘贤抄写的两遍阳货篇静静的躺在刘表和蒯越的面前。
刘表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两次让这竖子誊抄论语,以谬误之词折辱之,而他能泰然处之,遇冤不怒,其持重之城府与豁达之心胸,远非琦儿、琮儿可比。更有甚者,此子两遍誊抄,都能坚持圣人原意,改我之误笔,于城府之外又有折节不弯之纯真韧性。有城府,不圆滑。假以时日,当为荆州之砥柱中流。异度,你这道考题,出的有点意思。”
蒯越颔首点头,谦虚道:“一切都是主公胸怀宽广,爱才惜才,蒯越不过是顺水推舟。倘若主公当时摔杯为号,那两百甲士冲了出来,此刻我们审看的,就是讨伐零陵刘度的檄文了。”
两人相视一笑,刘表问在下首的刘巴:“子初,你是零陵人,你说说,老夫为何留他一命?”
刘大秘刘巴字子初,表面上是襄阳权贵,实际上是个生于烝阳的地地道道老零陵人。
刘巴思索片刻,说道:“应是主公看他辞让桂阳太守,而非朝臣所奏有不臣之心。且其人已经不见容于大公子和小公子两派之中,不沾党争之祸,杀之引刘度反叛,留之反倒能成为挟制荆南的人质?”
刘表微笑不语,似是点头,又似摇头。蒯越领会其意,说道:
“子初说对了一半,只是主公放眼天下,想的可不只是荆南一地的反复。主公留这竖子一命,恐怕还是因为江东。”
刘表这才点头道:“江东竟然胆敢在江心伏击此子,想必是对此子痛恨之极,也恐惧之极,不愿见我授他太守之位。我之贤才,敌国之忧。江东既然深恨此子,那老夫不仅不会杀他,更要让他栽培为攻打江东的大将。”
刘巴恍然大悟,连说自己早就看出刘贤当为宗亲良才。而蒯越则若有所思的说道:“誊抄圣人语录虽然见其品行,但是于才学政务上终究是考教历练不够。”
刘表道:“这一点,老夫也有考虑。蔡德珪身死,老夫如断一臂,更何况我与异度都已年迈,是时候留下一两个人才,辅佐未来的少主了。”
少主两个字出口,蒯越和刘巴都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多年来像伊籍一样,小心翼翼不陷入党争之中。但是亲口听到刘表说出要立少主,还是无比惊讶。要知道,刘琦一派的宿儒们除了坚持立嫡以长的宗法,剩下的武器便是“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这句话了。
三人沉默良久,蒯越开口道:
“只是如今襄阳城内,两派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主公若让那刘贤担起重任,红日初升,容易引人妒忌,更难免由此陷入党争之中,终究难以成为公秉天下的大才。”
刘表点头道:“异度所言甚是。所以老夫给他准备的,是不见容于两派之中的苦差事。办的好,他便是金刚不屈的柱国之臣,办砸了,不必老夫出手,自然有人会除了他。”
这次连蒯越都猜不出刘表的心思,他和刘巴全都屏气凝神,等待刘表说出那件令长幼两派都心有所忌的差事。
刘表道:“子柔至今,已经去了快五年了吧。”
蒯越猛然听他一说,回忆起过去,怅然道:“算上今年,已经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