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
殷府后院小荷塘边上,杨柳随微风轻摇慢摆,春水浅笑出一池柔波。
善玉倚在水边一棵柳树下面,已然笑了足足有一炷香有余了,但她一双清澈眼眸里却只有坚毅的隐忍,丝毫不见半点不耐着急。
坐在不远处小亭阁里的凉欢正一手执着画笔一手按着画布,徐徐涂抹轻轻勾勒着,一双墨玉样的眸子里是全然的凝神专注,唇边却不自觉地漾着一抹温柔和煦的浅笑。
再看那画卷之上,映着晴天春色,暖柔阳光,闲云漂浮,绿意盎然,有一面容似清风明月般白玉无瑕的白净女子,背倚一颗小杨柳,眼波盈盈,笑意涟涟,端的是风姿绰约,俊逸出尘。
善玉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边云卷云舒,内心却是泪流如雨下,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夫郎喜欢给自己作画,原来也是一件既甜蜜又烦恼的事啊。
幸好她虽然不大宜动,耐性还是很好的。
饶是如此……
唉唉唉--嘴角好像抽住了。
就在善玉正左右为难之时,凉欢终于抬起手朝她勾了勾。
如蒙大赦。
善玉跑过去在他身边乖巧地坐好,凉欢将桌上刚沏好的茶水还有瓜果点心朝她面前推了推,善玉一边喝着茶一边凑过去瞧。
“咦?”
是不是才画好了一半啊?
凉欢瞥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地抬起手接着画,“怎的累了也不知道喊?”
原来是心疼她了。
善玉这会儿觉得腰也不疼了,背也不酸了,嘴角也不抽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凉欢?你热不热啊?渴不渴?要不要歇一会儿再接着画?”
凉欢耳边听着她欢腾的献媚声,心里是很受用的,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还有几笔就好了,你一会儿在这上头给我题一首词吧。”
善玉嘴角一僵。
还、还要题词啊……
可、可是她早就已经封笔了呀,从前绘那桃花扇面的时候,已然破了一回例了,这回要是……
耳边静默了半晌,凉欢寻隙觑了她一眼,“你好似不愿意啊?”
“没有,没有的事。”
善玉咬咬牙,题就题吧,上回不也没被认出来么。
正出神着,就听见远远地有一个小厮朝这边奔了过来。
“三小姐,门口有个自称小墨的少年郎来寻你,说是你上回托他老板去代为搜寻那陈齐楚燕四国图集律书一事已然有了些眉目,请你到书肆一聚。”
善玉闻言大喜,刚欲起身去门口一探。
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道念头--
明澜书肆、莫辛、凉欢……
不好!要糟!
她僵硬地扭回头望去,果见凉欢自画布中抬起头正望过来,目光澄净无波,脸色喜怒莫辨,十分耐人寻味。
善玉止住了方才心下的冲动,重新在座位上坐定了,清了清嗓子对那小厮说,“我知道了,今日恰逢休沐,我自然一整日都要在府上陪着夫郎的,待明日我去宫里当完差再过去一趟也不迟,你先着小墨回去吧,记得让他替我好好谢过莫老板。”
小厮领命下去了。
善玉回过头,扯了一抹自以为万分真挚的笑,“咱们继续作画吧,你还想画点什么?”
凉欢:……
哼!
凉欢将那最后一笔收势了,转过身将笔递给她,径自倒了一杯茶水,看着她题词。
善玉接过笔踌躇了下,刷刷两笔一挥而就。
凉欢狐疑地凑过去,什么词竟这样短。
就见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六个大字。
吾妻善玉,凉欢。
凉欢:……
善玉爱不释手地将这幅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却是十足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望去笑着提议道,“凉欢,你说这幅画就挂在咱们寝房正中央可好?”
最后,凉欢自然是驳回了她的请求,善玉只好抱着画儿自个挂到书房去了,还把原先玉暹那副书法给换下来了。
夜里睡前,凉欢窝在她怀里打了个呵欠,“明日记得早点回来。”
善玉一愣,不会是白日那事儿还没过去吧,遂点点头,“我晓得的。”
过了一会儿,又十分挠心地开口道,“你与莫老板从前究竟有过节啊?”
凉欢愣了一下,怎的好端端的又提起他了。
“没有啊?能有什么过节。”
善玉奇怪,“你们从前就是认识的吧。”
“见过几次。”
“……是不是不太愉快?”
凉欢在她怀里蹭了蹭,睡意有些上来了,“也不是,都是过去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