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长大了,父君能看到这些日子你有多努力地想要尽快成熟起来,常常与你母亲说心里不知有多欣慰。与你两位姐姐不同,你自小就离开父君母亲,独自一人到山上书院求学,你从来都很乖巧懂事,也从学不会哭闹撒气,即便是难过了,也鲜少会告诉我们。如今你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功名,就连你一向寡言的母亲回来提起你近日在朝堂上的种种表现也不自觉地连连称赞。”
“可是,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你一直都是父君的孩儿啊,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哪怕父君帮不上你什么忙,但起码可以听你诉诉苦喊喊累,你不要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这样只会叫父君看了更忧心啊。”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瞒不过最亲近的人的眼睛。
善玉咬了咬唇,终是开口道,“爹,我与凉欢真的没事,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主夫大人闻得此言不由面色一变,“你说什么?长皇子殿下这样好的夫郎,你竟然敢辜负他?你都做了些什么?不会是在外头又惦记上旁人了吧?”
善玉吓得一哆嗦,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绝对没有,我发誓。”
主夫大人脸色一缓,“那究竟是出了何事?”
善玉耸拉了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在山上书院时,我无意中得知了他心中原来一直都仰慕着六年前为国殉身的明越大将军,与她比起来,我……”
主夫大人面色有些古怪,“此事你从前竟是不知晓的吗?”
善玉诧异地望着他,就听他接着道,“当年,先帝早就有意想要替这双金童玉女赐婚,这在当时的朝野上下都传为了一段佳话。”
“那后来呢?”
“后来是长皇子殿下不顾先帝盛怒,冒着大雨在先帝寝宫外跪了一日一夜,这才求得她收回了成命。”
“这不可能啊,他、他从前是那样地仰慕她……”
“其中缘由为父也不甚清楚,但最后这段姻缘确实是因为殿下心意已决才不了了之的。所以,玉儿,不管当年究竟发生了何时,你只需知道今时今日殿下他选择相伴携手一生的人是你,这就足够了。”
为了她,他不惜义无反顾地投身他心底最恶的宫廷厮杀之中,不惜对有着亲缘之系的五皇女痛下杀手,更不惜对曾介入此事从中斡旋的关相一党赶尽杀绝。
若是真的满心牵挂放不下,若是莫书澜也愿意退让成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甘愿舍弃这十余载的追逐相随,选择亲手终结这段姻缘呢?
想要知道答案,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人的身影,在她记忆全然空白的这段时光里,他们的爱恨纠葛究竟是何种模样,她想要了解个明明白白。
就在她黯然神伤的时候,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善玉忙从这些思绪里抽离出来,急急地推门进去。
刚自睡梦中醒过来的凉欢一双桃花一瓣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墨玉样的眸子里却没有焦点地涣散着,里头漾着无穷尽的惶恐不安,只一眼就叫她整颗心都拧了起来。
善玉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在他床畔边蹲下身子,一手覆上他微微颤抖的手,一手替他拂开鬓边微湿的乱发,眼神轻柔地出声轻唤道,“凉欢,你怎么了?可是又梦魇了?”
话音未落,却是整个人被他紧紧拥入怀里,他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着她的名字,“玉儿、玉儿。”
“我在,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紊乱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只是抱着她的双手却没有松下半分力气,他说,“我方才做了个梦,在梦里我看见你转过身离我而去,无论我怎么呼喊,你都没有回头。而我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却无能为力。梦醒的时候,那一刻的痛彻心扉却真实得好像就刚刚发生过一样,我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而黑暗之中,却没有你。我很害怕,真的,从未如此害怕过。”
她望着他惊惶到好似魂飞魄散的眼神,心里陡然涌起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一向淡定从容哪怕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凉欢,怎么可以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表情,怎么可以在她的面前,露出这样叫人心碎的表情?
此时此刻,只有在她怀里,只有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叫人安心的味道,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哪怕是面对那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情难自已地失控过,可却何曾有那一刻如此刻一般如此深切而浓重地绝望过啊。
唯有她,是他一生逃不开的劫。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开始会有一点虐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