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抱走了。
没有丝毫经验的梁汾,只身带着个婴孩,来到坛城。
他没有一丁点的经验。
活了二十二年,除了像姐姐更像母亲的她,梁汾没和任何女人有过一起生活的经验。
他买牛ru羊ru喂养这个小娃娃,每晚都要起夜数次看她是否尿了被子,是否睡的好好的,有没有窒息。
也倒是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比如她半夜发烧,额头滚烫,他又想出去找郎中,又怕她自己在家,下一刻便夭折。
后来,慢慢长大了,还是很乖,很少哭,还是很可爱,挥着小手蹬着小脚捞他。
她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第一次会站着,会迈步,第一次能咿咿呀呀讲出话,“梁汾……”
她牙牙学语,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梁汾。
梁汾给她取名为“赤”,他想着,这个小孩儿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赤着身子,在恰好的时候遇到梁汾,他希望这个小孩儿一如那婴孩时期一样,至诚至纯。
他像曾经那个女人教他那样,教梁赤认字,读书,教她做所有他觉得以后就算她一个人生活,也能有能力支持自己过得很好的事。
坛城就在皇城东北方向,两个地方隔的不远,可是中间重峦叠嶂,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如果要一匹快马,走官道大概要两三天。
偏僻的很。
小城冬日严寒,夏天酷暑难耐。
梁赤被他送到坛城最有名的夫子那里读书,当然,脩金也很高。
梁汾白天去坛王府当班,晚上到坛城最大的赌番摊给人做账。
有过被对家人追杀的时候,当时走夜路,路过昏暗的巷子口,被人套上麻布袋子拖入更黑暗的地方,往死里揍。
那种在黑暗里的恐惧,自此深深刻在了梁汾骨子里。
他好像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小时所学,不太能用上,只能卖力气去做活计,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养活自己。
后来能靠着笔杆子生活了,又要付出比以前更多的辛苦,比如要提防着更多的勾心斗角和时不时从黑暗中蹿出来的野狗。
他不知道像曾经那个女人教他一样来教梁赤是对是错,他不确定他以后都能陪着她,他怕有一天,不得已让这个从小在他呵护下长大的小丫头自己真正的走进这个世界,见到的丑恶比他遇到的还要多,付出的辛苦比他经历的还要难过。
“和夫子好好道别了吧?”青色棉布长衫的男人牵着红帽子红棉袄的小孩儿,七拐八拐的拐进小巷。一架马车早在那个进出七年的门口安静停放着。
梁汾在坛王府忙活了七年。据说坛王在梁溪还有几家铺子,半死不活的好些年。看着梁汾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他们也放心他做事。询着梁汾的意见,能不能过去帮着打理。
虽然坛王府在坛城,可是他只忙活着其中一个院儿的活计。那边虽远,却远远比坛城要繁荣太多。有着比坛城要温和太多的气候,更重要的是,那边有个名气很大的惠山书院。如果要让梁赤有更好的机会,他必须要选择那边。
他们不多的行李早已收拾好。
“嗯,”小孩儿应了声,扭头四望。
这条长街,裹满了年三十的热乎气儿。硝石火药味儿更加浓郁,梁赤觉得很好闻。
她虽然没有自己亲手放过爆竹,可是还是喜欢看别的同龄小孩儿围在一块儿,尖叫着点燃爆竹,又尖叫着四处跑开。
梁汾对那些不感兴趣,却也很多时候都愿意陪着她出去看,因为她很少提出要求,说出口梁汾基本都会满足。
自己“家”门口,也早在一旬前便贴上了她自己写的桃符。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即便很不舍,还是要跟着梁汾一路往南,去鲜花纷繁的江南道,去和更有名的夫子求学,看更美更大的世界。
大年三十,新岁又至。
鹅毛大雪中,一架马车缓缓驶出坛城,一路往南。
而在灯火通明的坛王府,一个身披ru色华美貂裘,两鬓微霜的男人站在坛王府最高或者说坛城最高的听云阁顶,看着这个小城模糊不清的天际线。
正是坛王顾成寅。
“那人离城了。”一个灰色锦缎的高大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男人身边。他出现的很静,很轻,仿佛是随着雪团掉落至听云阁,从大雪中化身而来。
顾成寅幅度不大的点点头,开口道:“希望到了那边,他会遇见那樁机缘。”
灰衣男子虽有人形,却是融在雪中一般,若是被人抬眼扫过去并不能看清面容,感觉,更像是一团雪。
“它一百年未择主,就算那人携着我的雪气,它也未必认。殿下,需不需要我去一趟梁溪……”
顾成寅像是想要点头,却又更大幅度的摇了摇头。
“没那必要,他本来就是个弃子,二三十年无人问津。若不是林皆护了他几年,本王也不会召来他看看,有什么别的价值。那物什选就是选了,不选就是他没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