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那种会背叛你父亲的人。”
单国谦?
简颂瞳孔一震,却没打断,继续听下去。
“但就算到最后,我们只是好朋友,仅此而已。”
“二十年了,我一直希望能向你当面道歉。”
“对不起。希望你现在过得好。”
一整杯咖啡喝完,简颂看向桌上的那顶帽子,看起来很陈旧,边缘已经开始褪色。
他低下头,似乎是因为羞愧,不敢看她,继续说:
“她是个好人,希望你不要误会她。”
“如果能宽慰到你,当年是我主动追求她。”
“那条界限,是我想打破,但还是被她拒绝。”
说完,他匆匆站起来,视线仍向下,拾起桌上的帽子:
“我该走了。”
趁她还在愣神,他已经走向大门。
“等一下。”
有人叫住,他转过身。
简颂抱着臂,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盯着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开口:
“真的吗?”
“是你先主动追求她?”
这次他没有回答。他手里拿着那顶圆帽,戴上去,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祝你演出顺利。”
然后他消失在人流中。
迟到的真相?
但这真的重要吗?
简颂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
唯一可能在乎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在了。
身后替她整理的化妆师以为她哪里不合意,出声询问。
她对着镜子笑笑: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还有一刻钟就要演出,她需要集中精力。
装束准备就绪,她从化妆台前起身,去取小提琴。
乐团已经先行入场调音,她走到门边等候,听到舞台上传来稀疏的乐器声和场下观众的窃窃私语。
又到了最难捱的时刻,她想。如果傅屿川在该多好。
她有严重的怯场问题。
成为一个小提琴家,她享受音乐,却害怕表演。
这会不会太讽刺?
起初她登上舞台,是为了获得更多关注。可真的被所有人的目光关注时,她却又不能适应。
她调整呼吸,感到自己的手有些抖。
或许她要等的人永远不会来。
时间到了。
她推开门,走进去。
金碧辉煌的大厅,光线油画般晕开,台下满是盛装出席的观众。
掌声雷动。
她走到舞台中央,微笑鞠躬。
全场座无虚席,只剩角落里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
掌声渐息。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灯光暗下去。
她的心又回到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
洛杉矶下了百年一遇的大雨。
简颂的心情糟糕透顶,客人们纷纷打来电话,向她道歉,无法赶来。
手机疯狂震动,“Flashflood”警报弹出两遍,提示恶劣天气。
思来想去,她给剩下的人也打电话,叫他们不用来了。
只剩三个人没通知。
傅屿川一定不会接她的电话。因为她打碎了他的竞赛奖杯,他已经两个礼拜没和她说过话。
单方面的。
她没能打通Daniel的电话,犹豫不决,又想要不要打给简成鸿。
外面电闪雷鸣,雨水已经漫过人行道。
音乐老师问:“下了这么大的雨,你只带了司机来吗?”
她略点头,放下电话,说:“还是先开始吧。”
望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她已经等不及要结束这一切,早点回家。
第一首曲子是帕格尼尼随想曲。
演奏要求背谱,简颂对曲谱已经很熟稔,今天却不知为什么,总是犯错。
每到中间部分就错音,一直断断续续地重录,她的手竟有些抖。
老师在旁边耐心地指点,劝她不必着急,状态不好还可以改天再录。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按捺不安。
就在这时,观众席后方的大门被人打开。她抬眼,目光循过去。
傅屿川突然现身。他先是在门边站了会儿,一手插在裤兜,漫不经心地沿着观众席走下来。
这件衬衫她从没见他穿过,轻微被雨打湿,色泽透淡。暗灰色西裤修长利落,裤脚整齐垂悬,露出考究的手工皮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西装。
天知道他有多适合。
简颂还在发愣,傅屿川已经走到舞台前,他的手里还带着把伞,橙色的。
然后伞被留在舞台上,静静地躺好,上面贴着枚方形标签,流利的英文,应该是新买的,来不及摘。
傅屿川走到第一排坐下,翘着腿,黑眸漠然,姿态悠闲,等她表演。
烦闷一扫而空,她的心突然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抬起琴弓。
她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那是她人生第一场演奏会,也是傅屿川唯一来听过的一次。
也正是因为这样,纵使她怯场,害怕表演,却还是坚持下去,之后的一场又一场演奏会,无一例外的成功,从未因此失败过。
她有一个小秘密,连面对秦医生时也不曾分享。
经纪人问她,为什么傅屿川从来不曾现身,她却还要固执地为他留票。
谁说他没有来?
从那之后,不管多少次的演出,从空无一人到座无虚席,她总是能看到一束橙色的花,静静地躺在台上,上面贴着枚方形标签,右下角流利地签着傅屿川的名字。
而他永远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为她轻轻地拍手。
没有别人能看到,她知道,这是只属于她的花。只属于她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