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陆夫人才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她承认道:“没错,黑衣人是我。这山谷在青要山最深处,十分隐秘,也不知你们是如何能够寻到此处。当时我怕暴露身份,便故意使了千机幻灵箭。”
“那个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麦冬接着问道。
陆夫人的目光轻轻一闪,脸上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她默了一会,刚要张口就看见麦冬指尖轻捻银针,嘴角勾起个笑容:“先奉劝你一句,不是正经说书的,就别再妄想编故事哄人。她根本不是陆安的妹妹,说吧,为什么要引陆安上钩?”
麦冬边说边站了起来,初升的阳光如一泓清泉从窗外倾落进来,刚好给背光的他染上了一层光晕,哪怕他长针在手,也显得整个人十分柔和,更何况他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涡。看上去十分符合世人的传言——桑谷少谷主不仅医术高超,更是生了一付慈悲心肠。
可陆夫人却打心里冒出寒意——四目相对之下,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麦冬的眼里布满了冷意,这种冷不同于潭音的冷,是不带任何情绪的。
她莫名就想起第一次上战场时,她被敌军凶神恶煞的神情所吓倒,手抖得快握不住素绫。
一旁的大师姐就安慰她,越是这样的人越无须害怕,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倒是那种笑如春风却眼里不起波澜的才是最可怕之人。
“为什么?”
“因为往往那样的,要么自己不是人,要么不把别人当人。”
她当时并不太懂师姐的意思,可眼下,她忽然就懂了。
陆夫人这才心中畏惧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她终于明白,为何麦冬行事这般毫无顾忌,不是因为有潭音可以依仗,而是他从未将别人放在眼里。
陆夫人垂眸咬唇,直到咬出一道深痕,才艰难地开口:“少谷主可听过三途路上分生死,一面镜中照阴阳?”
“三途镜。”麦冬说。
陆夫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少谷主博学。三途镜是涿光山至宝,也是机密,即便是涿光弟子也鲜有知晓的。”
麦冬懒懒地唔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讲。
“三途镜可以将阴气转换成阳气,让死者复生。他掳了数百人来洞中……”
“他?是谁?”
陆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总是一身黑衣,我没见过他的脸。”
麦冬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真的,我没有撒谎。”陆夫人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青要山深处有个月亮湾,水清润甜,每逢二月海棠花开,我便会去山中取水来酿海棠酒。今年我也照常去取水,结果路上一道黑影掠过,将我掳去了洞中……”
“……山洞中满地尸体,骇人地很。我想逃走,却逃不了。”陆夫人许是想到什么,脸色最后一丝气血也褪去,彻底变得惨白,“他很厉害,我连他一招都抵挡不住。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他居然没有杀我,反而是让我帮他……养花。”
“彼岸花?”
“对。他说我院子里的海棠开得很好,想来也能养好彼岸花。”
潭音忽然插了一句:“一招制敌,他用的什么招数?”
“他出手太快了,我没怎么瞧清。”陆夫人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地补了一句,“但是应该是五大门派的法术。”
潭音微微皱眉,虽说陆夫人的法术尚可,但五派之中能做到在一招之内让她无还手之力的人着实太多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麦冬‘啧’了一声:“所以你们两个名门正派就这样狼狈为奸了?”
陆夫人飞快地反驳:“没有,我是受制于他,我不答应帮他养花,他会杀了我的,我没办法。人是他杀的,东西也是他去偷的,跟我没有关系!”
“别激动呀,你经脉被封,小心暴针而亡。”
陆夫人顿时神情一僵,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彼岸花需要阴气才能生长,掳来的那些人都被他杀死,魂魄作为花的养料。”
麦冬的目光漠然地扫过陆夫人:“谷中设了蕴阴阵,自有阴气催生。”
“是阴阵,但是那,那个好像是叫……”陆夫人不懂阵法,她见麦冬不相信,便努力回忆,“截阴阵,对,他说这个阵法简单有效,更妙的是可以催生怨气,比之冥界也不差了。”
麦冬的瞳孔骤缩,嘴里低骂了句:“畜生!”
蕴阴阵跟截阴阵,一字之差却有天地之别。前者温和无害,后者可以说是灭绝人性了。以尸为阵,能困住所有在阵内死去的阴魂,只要一炷香的时间,魂魄消散化为阴气。
麦冬想到当时他脚下踩得是一片尸骨,不禁一阵恶寒,他不由轻呼了口气:“这般大费周章,那他到底复生了谁?成功了吗?”
陆夫人露出个复杂的表情:“月初,彼岸花将开,他去涿光山盗了涿光令还有三途镜。那晚,我亲眼看见他将陆,长得像陆欣的人给复活了。”
麦冬简直无语,心想,这小两口对‘起死回生’的认知还真是默契十足。
“我知道你不信,当时我也不信。那人醒来,根本毫无意识,还嗜好鲜血生肉。但他告诉我,要看好她。等七月半过后,彼岸花盛开,再布阵一次,那人就会真正苏醒。”
麦冬漫不经心地弹了弹针尖:“所以,你的意思是黑衣人shā • rén布阵,盗取涿光至宝,就是为了复活这个长得像陆欣的人?”
陆夫人点点头。
“你觉得我善良又好骗?”
陆夫人要不是被银针封住,早就按奈不住跳脚了。善良?好骗?这个三桑谷的少谷主还能再要脸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