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余心中一紧,凭借他过人的敏锐直觉,麦冬师兄的情绪又变得极度恶劣。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面的人群中躲去,却又被潭音喊住:“荣余,过来。”
“音师姐,怎么了?”荣余慢慢地挪了过去。
潭音递给他一根竹枝:“这里面有我的一道剑气,尽量跟紧,别乱走。”
荣余激动地望着手里的钩箭竹枝,恨不得立马飞回太华山,冲着同门的那些师兄弟们大喊:看见没,我可是音师姐罩着的小弟!
“你虽有疾剑诀,但多道剑气也是好的,以防万一。”潭音见他半天不语,便又开口解释道。
荣余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的疾剑诀哪有师姐的剑气厉害。”
可能是觉得自己也算是潭音认可的小弟了,荣余心绪澎湃之下,脑子一抽:“师姐,你方才为什么一直让着那个苏宛啊?”
潭音的目光一冷,没有回答。
荣余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让你贱,让你贱,这下得罪音师姐了吧!就在他万分后悔之时,潭音开口了:“没什么,只是师父叮嘱过我,不可伤她。”
荣余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招招杀意十足,师姐你好歹出剑挫挫她的锐气呀。”
“我怕太华剑一出,她就没命了。”潭音清冷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杀气。
荣余抿紧嘴,不敢再吭声了。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从极之渊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平缓的大地陡然裂开了一条巨大蜿蜒的裂缝,约莫百仞宽,三百仞深,渊底幽暗,除了隐隐流动的封印之光,就只有阵阵冷风急旋带起‘呜呜’的低鸣声,如泣如诉。
即便是正午,空中亦迷雾不散,在周围一片焦枯的色泽相映下,颇有几分阴森昏暗。
“我还以为从极之渊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不过如此。”九天城的一名弟子开口,“还不如我们天赤峰看着有气势呢。”
“休要口出狂言。”秦府沉声呵斥了一句,又转头看向蜚零,“蜚零,你看如何?”
符咒阵法,一向是涿光山的强项。
蜚零瞧了瞧低着头的半夏,一路上不知她为何十分沉默,脸色也不好看,很快他收回担忧的目光,说道:“诸位在这里等候,我同师弟们先下去探探。”
半夏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声音虚弱又轻:“别去,下面的血煞味太浓。”
蜚零离得近,倒也能听清,不由一怔,血煞味?
吒灵阵是他师叔鹿壬长老布下的,镇压幽军残部又加上万魂为祭,煞气自然浓烈。可血味,又是从何而来?
他疑惑地回头,见半夏抬首露出的脸蛋苍白如纸,到嘴的话变成了:“哪不舒服?”
“娇滴滴地装给谁看啊。”姑射仙居的一名女弟子轻哼一声,露出嫌恶的眼神,要不是这女人,以珠师妹怎会被重伤,“我们是来探查的,可不是围着一个女子团团转。”
涿光弟子不乐意了:“半夏姑娘脸色这般差,许是病了。我大师兄询问一声,有何不可?”
“病了?之前还气势嚣张,这会遇见男的就病了?”
妘汀无奈道:“好了,以梅师妹你少说几句吧。”
麦冬对身边的动静置若罔闻,他一步一步地朝从极之渊走去,浮立在上空。深渊涌上的冷风剧烈,刮得他脸上冰凉透骨,心底拢起一层寒霜。
当年妙妙求救无望的时候,心中的悲凉恐怕不亚于此吧?
潭音一动不动地站在崖边,隔着浅薄的迷雾凝视着麦冬,直到看见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变得幽黑寂静,如同从极之渊的渊底。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这么一眼,她便知道麦冬非但没能释怀,反而心事更深了。
“从极之渊被封印,谁都没料到大阵竟然是以万魂为祭。麦冬,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涿光掌门最早得知,也是在隔日了。”潭音飞身站在他旁边,轻声劝慰道。
麦冬沉痛地闭上眼,摇摇头。
是他的错。
去年七月半,他收到妙妙的讯符,是一支白玉越桃簪。
他明明看见簪子带血,意识到妙妙定然情况危急,可他依然置之不理,任由簪子在结界外旋转,只因当时正在给潭音施法疗伤,一旦中断,便会前功尽弃。
直到一天一夜后,他击碎玉簪,果然听到妙妙惊惧急切的声音:哥,救我,南汜林。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每每想起,他便内心绞痛地无以加复。
他的妹妹是那么带有希冀地看着玉簪离开,却至死也未能等到哥哥来相救。
麦冬睁开眼盯着潭音,冷风下,她青丝飞舞,有几缕贴上了脸颊,让原比常人还白皙几分的肌肤显得更加雪白,他用手拨开发丝:“阿音,我是个小人。”
啊?潭音面露疑惑。
“是一个‘在心爱之人的生死攸关面前,能做到放弃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妹妹’这般自私自利的小人。”麦冬喉咙微动,却始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潭音本就话少,实在是不擅长劝解,正在努力组织言语之时,听见一阵惨叫声从深渊的下面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