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阿龙,青荷心中暖暖的,身上再不觉冰冷。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双手探摸,终于寻到机括,缓缓拧动开关,头顶天窗自动开启。
她力气全无,想要一跃而出,自然势比登天。可是身上虽无力气,脑子却格外清醒,她摸摸索索,将两个板凳拼合在一起,终于爬了上去。
青荷奋力一跃,运气实在不错,居然双手攀住了天窗。可是,她功力尽失,再也攀缘不上,她便如溺水的猫,奋力挣扎,直到精疲力竭,眼看便要掉将下去。
便在此时,她陡然想起阿龙。是的,阿龙,我的阿龙,在等着我!任凭什么,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海啸山催,都不能阻挡我见阿龙。
这般一想,力气重生,终于狠心挣命,爬上地板。
青荷早已冷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终是平息定气,往日毛躁全无。她试探着缓缓而行,终于摸到镜前,徐徐坐上桃木凳,掏出桃木梳,一丝不苟,认真梳头。
是了,她每每淘气顽皮,便要蓬头垢面,常常被阿龙羞脸,今日要好好梳理,不给阿龙丢脸。
青荷虽看不见自己容颜,依然睁大双眼,对着镜子,一下一下认真梳下去。十八年前,她初嫁阿龙,他就是站在镜前,这般给她梳妆。
她终于打理好自己,一边站起身来向外走,一边心里盘算:“人是铁、饭是钢,倘若不吃饭我便没气力,怕是走不到天朝广场。”
她打定了主意,瞪大眼睛,摸着桌椅、门框,走向楼梯。
经过书房,本以为一片狼藉,万万没有料到,脚下不曾磕磕绊绊,想是早已恢复原样,一切秩序井然。
她一番想象,好似看见一排排书架,静静立着,安然如昨;一本本书,静静躺着,完好如初。
青荷恍然大悟,心中说道:“难得这些侍卫有心,贼盗如此丧心病狂,他们居然还对阿龙如此恭敬。”
为了早见阿龙,她不敢怠慢,慢慢走向厨房。站在门口,虽是看不见,却知已落入人的视线。
青荷分不清里面坐着几人,急忙侧耳倾听,她的听力从未这般好过:餐桌左面六个,右面六个,不多不少十二个。
他们本在悄声低语,她的不期而至,令说话之声戛然而止。
青荷瞪着眼睛走进来,又与看不见,一脚撞在凳子上,很痛。她不曾皱一下眉头,心里暗道:“这点痛,算什么?”
她对着十二个呼吸之声,微微一笑:“能看到大家真好,我也来凑个热闹,一起喝碗粥。”
青荷听到有人移动凳子,似是体贴地放在她的前方,她默契地用脚试探一回,确定凳子方位,便缓缓坐下来。
她又听到有人拿碗乘粥之声,恍恍惚惚又觉得,一个白晃晃的东西递过来,猜测是粥碗,急忙微笑着接过。
粥碗很是烫手,她依然不怕,唯恐撒将出来,露出马脚,格外缓慢地放在饭桌上,对着那看不见的十二双眼睛轻笑着说:“这白米粥闻着真香。我和阿龙第一次相见,便是一块儿喝白粥。”
半晌都是万籁寂静,忽听小声啜泣之声,又听阿斌哽咽着问:“龙小夫人,你眼睛怎么了?”
这么快就被人识破,青荷有些惊慌失措:“不碍事,天有些黑,太阳出来,我便什么都看到了。”想到爱人,更觉不放心:“真的很明显?一会儿见到阿龙,会不会被他看出来?会不会让他焦心?”
一片啜泣,无人应答,各人均想:“坐在眼前,和我一起喝粥的,便是华夏第一美人。她不喜安静,只喜玩耍。缘城各个角落都留下过她的身影,她曾在绿茵场上踢球,曾在长江水中嬉戏,曾在大秋千上欢笑。如今,她虽被伤痛折磨,面色如雪,瘦骨伶仃,却依然掩饰不住绝世丽容,绝代风华。”
透过泪水,他们突然明白:“她之所以美,不是因为姣好的容颜,而是拥有纯净的心灵。一颗追求良善,不爱浮华的心。”
别人的心思,青荷永远猜不透,无声无息中,更是越想越觉心焦:“我只是被冰蛇咬了几口,身上有些冷,眼睛有些痛。我的阿龙,为了救人,不知被咬了多少口?他深陷大狱,无药可医,是不是更冷,会不会更痛?”
青荷心念阿龙,对着白粥,只喝几口,就再也喝不下去,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向外走,一头便撞在门框上,险些栽倒,却被阿斌一把扶住。
阿斌一声惊呼:“龙小夫人,你的手怎么这般冰冷?”
青荷微笑着迈过门槛:“不碍事,反正马上就能见到阿龙,我再也不用怕冷。”是啊,谁能温暖过我的阿龙?
她虽然看不见光明,却也终于摸到院中,初升的阳光撒到脸上,眼前多了一份明亮,心多又多生一分希望。侧耳倾听,马棚里寂寞无声,更是心知肚明:“那几匹爱马,都被巧取豪夺。”
她摸索着走到桃树下,扎着双手,奋力开挖,虽挖的两手是泥,却丝毫不以为意。终于如期挖出一个暗箱,不由满面惊喜。
她摸索着打开暗箱机扩,从中取出一个铁盒,又揭开盒盖,摸出一个圆圆的家伙。
青荷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笑容:“阿龙,从前我总是淘气,那次玩手雷差点将龙府夷为平地。后来,你怕我顽皮,便把手雷转移到此地。你一直当我毫不知情,其实我一直装傻充楞。如今有了这颗手雷,我虽然眼神不济,腿脚无力,可是谁敢拦着我见你,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实际上,阿斌一直跟在青荷身后,眼见她摸索着走向院外,急忙哽咽着跟了上去:“龙小夫人,我和你一起去。”
所有人都知道,阿斌这所作所为,无异于挑战权威,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全场竟无一人阻拦。
不仅如此,耳畔传来阿笙威严的声音:“诸位兄弟,今日可见龙府有贼人出没?”
无数声音,齐声回答:“启禀侍卫长,无人出没,上下安好。”
阿笙整整衣襟,又道:“上头下令严防宫中府中城中,既然龙府安全无恙,阿斌不如带着你的人,巡视一回天朝广场。如今缘城贼盗终多,形势紧迫,需要时刻提防。”
阿笙的命令,无人置疑,数个声音同时应答:“属下遵命!”他们本是奉命捉拿青荷,如今反其道而行,反而觉得是自己不可推卸的师命。
阿斌带着数人,护着青荷走在街上。
街道两侧行人不少,见到这样的士兵,见到这样的龙小夫人,都是默默无言,停下脚步,恭恭敬敬,退向两旁,似是向青荷行注目礼。不,不是向青荷,而是向他们的男神,行最后的注目礼。
青荷虽然看不见,却是心里一暖,脚下又多了一分力气,扭过头微笑着说道:“阿斌,带着你的人回去吧。你放心,后面的路我自己能摸到。”
阿斌哽咽着说道:“我不怕,龙小夫人。我母亲很能生养,我们兄弟一共十三人,不缺我一个床前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