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勇听米粒儿说钱不能让外科室知道,否则会惹来红眼病,被厂里收回去。
他也不是真傻,科室内部的斗争肯定不能传外面去,否则自己的位置大爷一定会给捋下来。
而且,他如果把钱争取到手,就是他的,被厂里收回去是坚决不允许发生的。
内部问题还是内部解决。
张翠荣不跟着他要钱,樊勇就将主意打到张强和刘娜身上。
所以两个人回科室的时候,他又提了一遍。
张强笑笑没说话,刘娜直接怼了他。
而米粒儿全程翻书检查自己图纸需要改进的地方,根本没把樊勇当回事,就很气。
等下午的时候,米卫国让小王来找她,说省机械厂的工程师要跟米粒儿通电话。
按着图纸改造机器,还得人家机械厂的人做,鱼水县没有纺织机械制造厂,只能求助省里。
米卫国跟省机械厂的某个工程师一块吃过饭,都是赤城直爽的人,很快交了朋友。
他还是第一次求人家。
本来有点忐忑,怕米粒儿胡闹,结果对方看了米粒儿的图纸,很激动,立马打电话过来,要跟画图纸的人通话。
米卫国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又开始担心到时候厂里不支持。
毕竟刚旧换新,现在又要改造机器,势必要停产,一天损失老大了。
米卫国盯着拿电话机的米粒儿,厂书记明确表示支持,还给拨款,可他就是担心!
米粒儿被米卫国盯着,都不能好好跟对面工程师通话了。
对方姓陈,让米粒儿喊他陈工,一通上话声音就激动的失真:“是你改的图纸?”
等米粒儿给了肯定答案,对方大叫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声音太大,都从话筒里漏出来,米卫国一颗心都提起来,难道不行?
到底意味什么?
他耳朵凑了过去,米粒儿躲开一点,说:“我知道,意味着咱国内的纺织生产能力要提高!”
上辈子跟着老师,她虽然一介女流,但修的确实机械制造和设计,一辈子致力于花国生产企业的自动化进程。
米粒儿因为从小在棉麻长长大,对纺织机械很敏感,有天然的亲切感,受老师熏陶一件时间后,也试着翻出以前的机械制造图,想着怎么改进。
也是巧了,宋宏伟被外国人坑,进了一批国外淘汰的纺织机,恰恰是当初米粒儿试着修改的型号。
记得修改后,老师还称赞了她,说如果早十年能改造成这样,这种型号不至于淘汰那么早。
老师还带着她去废弃的纺织厂,找到这种型号的机器,让她亲自试验改造。
效果很好。
可惜老师不是专攻纺织机械的,米粒儿也只是改着玩,随后就跟着老师研究精细机械自动化了。
米粒儿好想老师啊,真希望这辈子能再次见面,然后好好拜师,走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而不只是老师的私人助手。
脑子里想着往事,耳朵里陈工的声音不断传来:“你这个还有点小瑕疵,不过没事,明天我就带着徒弟们过去,帮你们改!”
“明天,真的吗?”米粒儿惊喜又惊讶。
她看向米卫国,用眼神询问。
米卫国也是行动派,既然人家省专家要来,那必须迎接:“你说行,厂子这边我安排!”
看来他要跟书记和其他领导好好磨了。
…………
米粒儿心情激动,回科室的时候脚步都飘。
坐到位置上,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然后将改好的图纸发给科室每个人:“你们先看一下,明天一早省机械厂的工程师就到了,先帮咱改造一台纺织机看看情况,如果可行,咱接下个季度怕是不得闲了。”
大家都很懵。
刘娜问:“你的图纸不是才寄过去没两天吗?”
这么块就有回音?
不过想想厂里已经传的四处都是,人家省工程师明天就到这件事,其实也不奇怪了。
张翠荣想的多,问道:“那他们来了,立马就要改进机器吗?咱厂里的生产怎么吗?”
机器要重新回炉,那肯定就得停产。
棉麻长一天利润很大,停一天就牵扯到全厂职工的工资和福利,这种压力可不小。
哪怕米粒儿有个当厂长的爹,也不一定管用。
米粒儿在改图纸的时候就想到了:“我晓得,咱之前旧改新怎么来的,这回就怎么来,一台机器一台机器过去。”
“而且我的图纸,改完就能投入生产,无论产量和质量都是之前的两倍,所以一点不耽误咱厂这个季度的销售任务。”
张翠荣没话说了。
樊勇却不服气:“说的好听,万一不行呢?再说你这么厉害,当时旧改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改过来,还得耽误这一回。”
说完,他又装作很懂的样子:“对哦,一来一去的,厂里好给你拨款,这招不错,既不显着你闲,还有钱花。”
这话忒恶心。
米粒儿没搭理他,樊勇一天三遍,故意当着科室的人不停的提拨款,恶心!
她说:“咱厂里的规矩一直是哪个科室对口接待,费用就哪个科室出。”
“之前的办公经费给你们发了福利,但厂里的拨款我得留着,一是购买零件,二是承担人家机械厂同志的吃住和奖金,这钱够不够用还另说。”
说完米粒儿意味深长看樊勇一眼:“眼看月底最后两天了,你们手里的办公经费该清的赶紧清,可别留小金库,到时候从谁那出事,谁负责!”
樊勇脸上挂不住,站起身:“你那什么眼神,我也是为工作,为咱科室兄弟姐妹的福利着想,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提了,显着我斤斤计较一样!”
他倒是想计较,但没有理由,也没有人支持。
再闹,就显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心胸狭隘了。
这事上跟米粒儿作对没成功,难道真让她继续风光下去?
樊勇转转眼珠,端着茶杯出了二科,转身进了一科。
刘娜慌得赶紧提醒米粒儿:“他该不会去一科找同盟吧?”
米粒儿一点都不担心:“一科老科长有名的独善其身,手底下一群老爷们连白文斌都比不过,我怕什么?”
樊勇过去,无非就是想找人从技术上攻讦她。
但是自己图纸,可是经过机械厂高级工程师人证过的。
到时候尴尬的反正不是她。
樊勇果然去一科找同盟去了。
他先跟一科的老爷们打声招呼,聊了没两句就说到米粒儿画图纸,要改进厂里所有机器,提高技术的事儿。
他问:“你们说这项目可行吗?别是厂子为了闺女的晋升之路,拿咱厂利益开玩笑。”
这才是他想说的话。
一科的老科长装耳聋,戴着老花镜就着窗外的阳光看报纸,坐得很稳,一点搭茬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他手底下几个年轻人笑:“那谁知道呢,估计有点真本事吧。”
话这么说,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酸气。
本来嘛,棉麻厂多少年没有引进新机器了,说是技术科,其实他们平常工作就是搞搞维修和保养,混日子拿工资。
然后突然引进新机器,他们一帮老技术员束手无措,横空出世一个小丫头片子挽救了烂摊子。
这也就算了,以后你老老实实混日子或者搞办公室ZZ就行呗,碍不着他们啥事。
结果又画什么图纸,提高什么生产力。
尽显她了!
这几天往外一走,好多人打听这事,嘲笑他们没本事。
人家是厂长闺女,他们能说啥?
一帮人就很丧气,跟着樊勇说两句闲话发两句牢骚。
樊勇一瞧不行啊,没士气。
他掏出刚才米粒儿发下来的图纸:“你们看看,我咋觉着她逞能呢?别到时候出错,影响咱全厂福利。”
樊勇并不知道图纸已经被机械厂高级工程师修改过,想着米粒儿没那么能,画的东西肯定有漏洞,就想找老技术员过过眼。
图纸在几个人手里传来传去,没人看得懂,最后传到白文斌手里:“大学生,你看看!”
白文斌倒是能看懂,但皱皱眉。
樊勇心都提起来:“咋样?”
虽然白文斌是米粒儿手下败将,但毕竟大学生光环带着,其他人还是挺看重他意见。
见他皱眉,几个人将其围住,紧张的看着他。
白文斌抿抿嘴:“这是米粒儿画的?太完美了!”
这句话听上去是赞美,但配上白文斌引人误会的语气,一科里的人好半天没说话。
樊勇最先反应过来:“我就说!”
米粒儿以前是什么形象?
恋爱脑!
突然就走事业线了?还那么厉害?
“有人帮她操刀!或者,她霸占了别人的功劳!”
这可是大丑闻,一点落实,米粒儿永无翻身之地。
樊勇使劲拍拍手:“明天人机械厂的同志就来,可别丢人丢到外面去了,必须阻止她!”
但怎么阻止呢?
怎么阻止的让米粒儿当着全厂丢大人呢?
那肯定要让她把人丢到外面去,这样米卫国也保不住。
樊勇露出嘚瑟的笑意。
等着吧小米粒儿,明天一早要你好看,乖乖把科长的位置让出来!
白文斌看在眼里,目光一闪,手在桌下紧了紧,没吭声。
……
米粒儿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小饭馆前依旧排着长队,有些面孔看着生,路边停满自行车。
看俩小饭馆的名气算是打出去了,都有人骑着自行车来买。
小饭馆生意好,说明叶霄不受穷。
米粒儿想着好几天没照顾小饭馆生意,正好今天修改好了图纸,算个庆祝的理由。
于是她走过去,自觉排在队伍后面。
忙着给人端菜的大梁子眼多尖,一下就给看到了,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跑过去:“姐,今天你想吃点啥?”
他就在前面收钱卖饭,一撂摊子,前面排队的不乐意了:“你这个同志不好好工作,跑啥跑啊。”
“就是,我们等着买饭回家呢!”好多人不满意。
大梁子凶巴巴的:“我跟我姐打声招呼不行呐,能耽误你多长时间?”
米粒儿:“……别这样,服务业要的是态度,你忙你的去吧,我排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