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了不得。神宗皇帝几乎气疯了,铁青着脸当即回宫,下令将他抓回来关押着,让宫里最好的太医治好他的脑子,治死没关系,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只要让他恢复正常。
此后赵佶路过一间废弃屋子的时候,老听见赵伸的惨叫。他去问赵佣这是什么,赵佣摇摇头,说这听起来像是用了刑。他又去问赵佖——他不敢问赵佖,赵佖听得津津有味,兴奋异常。
章惇路过这里,把他们骂了一顿,几个人上前把他们赶跑了。
“你们这是要杀了他!”赵佣愤怒道。
章惇道:“治不好疯病,做不了皇帝。”
他们当时并不能听懂,赵佣和赵佶半愤怒半害怕地走开了。
只有赵佖兴致勃勃问道:“做了皇帝,就可以shā • rén吗?”
章惇道:“几位小殿下,可千万不能和人说这种话!”
几个月后,赵伸被放出来,也等同于是被放弃。
病没治好,人却疯了。
可毕竟是位小王爷,是龙脉,人也未成年,也不好把他赶出宫去,只能由他在宫里疯疯癫癫跑来跑去。
赵佶不堪其扰。赵伸总是包了一大盒的糕点来找赵佶,还扬言要把他带走,吓得赵佶大哭,说,我不爱吃甜的。这下可好,什么乱七八糟的吃的不能吃的都带过来,赵佶常常碰见赵伸报了一大团树枝朝他奔来,放在他面前,然后抱起他就要跑。赵佶常常夜里惊醒,看见赵伸在窗口看他。他跑去告诉宋公公,宋公公吓得赶紧叫人往上汇报,最后只能在窗子里装了帘子,不了了之。
三番五次被拦下来之后,赵伸似乎正常了一些。他偶尔会静下来,沉默地流泪。
于是大家觉得他可能正常了。
然而很快,飞魍就闯入宫中,造成大乱,据最后见过赵伸的宫人说,他当时一个人在湖边垂泪,很安静,也就没去打扰他,谁知道发生了这种事。
然而大家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送走一个太岁爷似的,在内心欢呼雀跃起来。
中间几年也没有人送过赵佶吃的,他也不需要,自己可以买。只是近段时间他又开始做梦,梦见窗口的人,他猜测自己梦到了赵伸,可是他怎么会变成了那么恐怖的样子?
他每一次做这个梦,都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他问不出来。幸得没有问,他不想过早地接触真相。
照他所说,他是被人带走,经过一系列非人非人类所能承受的改造后,变成了一个shā • rén机器。
他的眼神再没有活力,他的美貌被掩藏在恐怖的苍白和血红里,仅存的理性和爱美之心,是扭曲的,让他不近人情,不似活人。
整个人像是被洗了一遍,只剩下躯壳和陌生的内里。
更可怕的是,他回到了曾经住过的皇宫里,而不能以主人的身份。
而是作为赵佖的手下,赵佖的shā • rén工具之一。
然而赵佖也有些疯了。
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去,也快要疯了。
是不是他们几个,都会发疯啊?
赵佶道:“我认错了。”
判官愣了一下。
刘安世也转头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真是傻子,我疯了才会说出那种话,竟然会以为你是我的四哥。”他冷笑,“快滚出去,除非你现在就想死。我给你机会,最后看一眼汴京的天空。我不认识你。”
判官于是回过头,重新往外走。
一,二,三,四。
他走到第五步,到达了门外。
雪白光线刺进他的眼睛,他迷蒙地炸了眨眼。天旋地转。雪白的一个漩涡。
大风凛冽,如刀似剑。
冷风一吹,他像是漏了气,泄出去最后的一点生命。
第十步的时候,他想起自己深爱的人,那个笑起来会有细纹,纹理就像是鱼的尾鳍。他还会喊他相公。他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第十五步,寒风声渐大,他身后的人的呼吸,已经不甚清晰。他也快要听不见自己微弱得濒临死亡的呼吸。他每分每秒都在死。
他想起遥远的过去,几个皇子在一起嬉闹的日子。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甚至没有接受礼仪教育,时常打架,滚在一起。赵佶也没有出生。赵佶出生不久,他就被孤立了。
赵佶真是个可爱的弟弟,他一个人也许可以活得更好。他活得下去。
只不过是他太孤独,太凄惨了而已。
就放下吧。
走到生命尽头。
血已经不再流了。
他浑身的血已经凝固了。
忽然,赵佶朗声道:“你怎么能比得上我的四哥啊?我的四哥,他可爱,真诚,英俊……还是个,正常得不能更正常的人。他的这一生过得不好。我希望下一辈子,他能活得幸福平安,没有人会把他当怪物。”
说到最后,赵佶失声痛哭。
一秒钟的痛哭也好,至少他为自己流过泪啊。
赵伸心想着。
他是笑着死去,如果赵佶看得到他的笑,会发现他的笑还是当年那个熟悉的赵伸。
没有任何不同。
他倒下去的时候,有个人正走过来,到他面前蹲下,试探了一下他的气息。
“啊,他死了。”叶朗星道,“你没事吧?”
赵佶走过来,红着眼睛,朝他笑了笑:“没事。一个杀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