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端王殿下?”苏灿警惕道,“钱晃来晃去会暴露行踪,所以我们这些侍卫平时都是不带钱的。”
“那不就好啦?我从天牢出来,身上的钱早就给人拿去了。”赵佶笑道,“丰乐楼不许赊账,全都要当下结清的,就连皇上都不可以。我脸皮再厚,也没法在丰乐楼使出来啊。”
苏灿于是只得放弃,他嘟嚷着:“你可真是个麻烦鬼……”
赵佶嘻嘻笑着,问道:“这个地方是整条霜月街消费水平最高的地方了,我猜之前皇上到霜月街巡查,也是在丰乐楼吃的饭吧?”
苏灿摊手道:“除了丰乐楼,还有哪家店敢接待皇上呢?”
赵佶顿了一顿,道:“那皇上可能对民情真的有什么误解吧,整个一条霜月街,就只有丰乐楼是最不适宜于普通民众的地方,以丰乐楼作为中心往外蔓延的地方,也是慢慢地由高级向低级蔓延的。一上来就到丰乐楼,不还是徒增麻烦吗……”
苏灿道:“我可不敢乱说,但是端王殿下,你知道皇上每次出皇宫,会遇到多少危险吗?”
“皇上独一人高高在上,举世无双,谁敢动他?他身边的人都是绝世高手,比如你苏灿,又怎么会有事啊?”
苏灿一愣,笑了起来,道:“也许这就是防不胜防吧。”
比起王烈枫,苏灿对这里更加不熟悉,而且保持着更为严重而深沉的紧张感。这个地方留给他的回忆并不很好,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每一天的工作都是围绕皇帝转的,负责保卫皇帝的安全,无论他去什么地方,他都要在附近跟着,看看可有什么可疑人物,而大多数情况下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他又要提前去破除这一隐患。杀手总是隐藏在暗处,是安静中的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他对此非常敏锐,他对于皇宫生活中的每一个仪式的流程都了如指掌,每一个动作都排练了几十遍,因此什么地方该有怎样的声音动静,稍有不对都会蹦出来敲到他的头顶,使他浑身一激灵;但是人多的地方就不同了,离开了他惯常待着的环境,苏灿会觉得,紧张极了。
“几年前,皇上来到这里,说是要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民众的生活是否幸福安康。说实话,选在霜月街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汴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是人们有了闲钱的时候出来潇洒的,在街上随随便便拉一个人来问都是幸福快乐的,而且在皇帝抵达之前,摆摊的流动的小摊贩早已被赶走了。”
苏灿说着,看见周围摆出的花鸟鱼虫的摊子,心里怀有一种古老的愧疚:还是他亲自动手砸了他们那一天的饭碗。但是回头想来,又没什么大的过错,他们就像是野草,割了还会再长出来,顽强,可怜,生生不息。
赵佶边走边悠悠说道:“这个我可以理解。无名无姓也没有登记的人,伤了皇帝的龙体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实在是个隐患,粗暴地快刀斩乱麻,一并取缔掉便是了,要怪就怪自己晚生了几十年。不过,这方式有效吗?”
“没有。”苏灿简单利落地回答,“只有善良的人会被驱赶,真正心怀恶意的人,才会千方百计地留住。”
赵佶笑道:“你也知道啊……后来呢?”
“后来嘛……”苏灿回忆着,“总之,驱逐的过程也是十分不愉快,而且并没有让之后的事情变得轻松愉悦。该来的还是得来,那一次要杀皇帝的人足足有二三十个……吧。”
赵佶清亮的眼睛蓦然瞪大:“二三十个?”
“是啊。”苏灿笑得轻轻松松地,说出的话却很耸人听闻,“人群里,老店里,刚和皇上有过接触的人,都有,每一个地方,每一种可能,全都出现了。他们在几个月之前,在皇上决定要去体察民情之后,一个个地潜入霜月街,或是自告奋勇不收钱成为学徒,或是整天在街上逛来逛去地到处看看聊聊,和这里的商贩和常来的人搞好关系,他们很聪明而且早有准备,并不突兀地出现,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霜月街的一个部分,看起来就像是长期存在于此的人,可是谁知道他们是以这样的代价成为其中一员的呢?”
“呼,我的天。”赵佶在一个糖画摊前停下脚步,回头问苏灿,“是不是很难对付?”
“是啊。你想象一下,原本以为是不会再有威胁的一个地方,突然之间杀气从四面八方而来,铺天盖地,欲盖弥彰,你觉得惊讶和恐惧,但是放眼望去一切的隐患都已经消除了,就只剩下跪在地上叩谢隆恩的虔诚的民众,刚才与你擦身而过的人,目送你经过此地的人,甚至是刚才握着皇上的手说话的人,他们竟一个一个的都有弑君之心,而且爆发的速度极快,你几乎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