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赵佶抬起头的时候,贪狼突然有些发憷:他的眼睛是犀利雪亮的,像是一把刀,要刺穿什么的刀,看得他目瞪口呆、心下惊惶,并且开始重新判断他究竟有没有喝醉,直到赵佶眼神一变,又哭又笑、挣脱苏灿的臂膀而满地打滚的时候,他才确定赵佶是喝醉了。
难怪苏灿刚才要“拜托自己”——要把这样一个喝醉的人送下楼去带走,也需要七八分的注意力,醉酒的人、疯子和孩子,是最难控制的东西,他们既是全然无辜的,又是造成一切可能带来的危害的罪魁祸首。
也许端王的脑海中也都是回声吧。贪狼想。
刚才的回声也从未离他远去,并且是更加迫近,更加清晰。是朝着端王去的。
贪狼双手手指交叉着活动了几下指关节,听见清脆的咔啦的声响。
在声音即将从他身旁过去的瞬间,贪狼肩膀耸动,手腕骤然下翻,直接制住旁边那人手中所握的刀——他直接握住了那人的手。
来人也是非常警惕,在感受到贪狼的杀气的情况下异常小心谨慎不动声色地略过去,突然之间手上是一阵坠胀传来,在痛彻心扉感抵达以前,他迅速抽手往后退,然而手腕已被贪狼捉住,贪狼只是稍一用力,他自喉咙深处发出“呃”的一声,是疼痛之中带了两分惊异。惊异尚未结束,刀刷地一下架在他雪白的脖颈上,他听见贪狼的低语:“跟我走。”
他苦笑着叹了一声。
丰乐楼非常大,非常恢弘。因此,整个二层楼留给人吃饭的地方并不特别多,充其量只是一半而已,而另一边是留给人谈天说地的,只是之前出了事,在场的是都跑了,新来的又被劝到楼上去,偌大的一个空间变得悠悠荡荡,冷清得很。
贪狼将刀放在手中,左手轻抚刀背,冷冷道:“是把好刀,只是主人不知好歹了些。没规没矩的人,活该会失败。”
与他对峙的人的声音倒是波澜不惊,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我一个外人初来乍到,凭什么要遵守你们中原人的规矩啊?”
“……”贪狼看了他片刻,道,“你不是中原人我看得出来,但你说起话来,倒与寻常汴京人一模一样,我完全不能猜测你是从哪来的。”
少年温柔笑道:“多谢夸奖,我是女真族来的哦。叫我斜也,就好。”
斜也金色的眼睛盯着贪狼,表情平和地握住左手手腕,手握处明显已经伤到了骨头,脱臼了,而肿胀起来。这个浅色少年竟到现在也没有反击——也许是因为骨头错位,让他的大脑都一时停摆了。他的衣服干净华美,整个人的发色瞳色肤色都浅淡,仿佛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一般,是肤白胜雪、不似凡人。然而他的眼睛是极事故的,里面有精明的光,是胸有成竹的、诡谲莫测的。
“很痛吧……”贪狼居高临下地冷冷道,“看来圣女大人说得没有错,最近确实是要有大事发生。地震之前老鼠乱窜,大宋的皇帝要死了,连女真人都千里迢迢地一个一个地跑过来想捞些好处……”
“没有哦……好处?”斜也道,“那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哦。我对于这里的东西,暂时不会感兴趣,更不要说什么好处了。我只是想找回被偷走的东西。真要说起来,是你们亏欠了我才对。”
“是吗,你什么东西不见了?”
斜也语气平和,又带着不可反驳的坚定:“我是来找人的。”
贪狼“哦”了一声,道:“女人?”
“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叫完颜晟。”斜也的眼神收紧,慢慢道,“他消失了有大半年,杳无音信。”
贪狼冷笑一声道:“死在汴京城中的人,一年到头不计其数,失踪的更是不可预计了,你还不如放弃,更大可不必来挑战我的权威。”
“不一定哦。我在附近看见了他饲养的鹰的羽毛,刚沾上不久。只要这只鹰在,他就不会死的。我一路找来,好不容易获得了线索,自然是不会放过。而那线索,就是端王。”斜也颔首笑道,“所以我希望你带我去见端王。”
贪狼道:“原来苏灿让我注意的是你,难怪他对我这么说,是想要让我替他来对付你。我本来没有这个兴趣,可既然他抢先一步对我说了,我也不能够不去做。”
斜也笑起来:“原来如此。他已经发现我了?也是个聪明人。那他现在一定在努力让端王伺机逃脱,或者,反正有你对付我,所以一切照常进行就好?厉害,真是厉害,欺负我才来这里一天不认得人,结果暴露行踪。唉,在楼上吃饭的人这样多,即使是你们的皇帝混进去,我都不一定能找到,又不会浑身发光。”
“可惜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帝。”贪狼道,“皇帝他快要死了,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要不了几日就能看见新的皇帝登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