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枫不知所措地抱着王初梨,道:“初梨,别这样说话……”
王初梨哇地一声哭出来,道:“你不让我骂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渣?我……我……”她哭得打噎,哭得窒息,她本就失去了气力,这一哭更是对体力的极大损耗,她呜地一声哭得晕了过去。
王烈枫赶紧掐她人中,林惊蛰走上来,修长的带血的手指在她一处穴道上点了一下,道:“掐这里就好……王大将军,抱歉,抱歉。”
王烈枫叹道:“没事,是她自己没有想通而已。初梨,喂,初梨,你醒了吗?”
“我醒了啊。我又没有死,惊蛰大夫都说我没事。””王初梨的声音被泪水堵住而改变,她本就甜腻如砂糖的声音更像是掺杂了蜂蜜的结晶,她边说着,眼泪一边大颗大颗往下滴落,“我要回去,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啊……你一定听到了。你不答应我吗,哥哥?”
几次三番地询问而没有得到回应,她自然是明白自己的请求不被允许。但是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在她身上——她从未遇到过哥哥这样对她过。
“啊,哥哥听见啦。”王烈枫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但是,现在家里不安全,所以初梨还得等一段时间……”
王初梨诧异而吃力地问道:“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她的眼泪从一颗一颗的隐忍的珍珠,瞬间变作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她反复发问,“为什么啊。”
赵佶见了,心情有一丝微妙。他想对王初梨说些什么,结果被苏灿一把拉住。
赵佶回过头道:“怎么啦?她哭了哎。”
“你现在和她说话,她会比不和你说话的时候更恨你。”苏灿笑道,“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哦,端王殿下?”
“……没有,只是一码归一码。”赵佶咬了咬牙,小声道,“我看不了女孩子哪怕只流一滴泪,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一个漂亮女孩哭了,如果在场没有人安慰,那全世界都应该为她陪葬。”
于是他不顾苏灿的眼神,直接走了过去,蹲下身道:“初梨,别哭了,我看着心疼。别哭了。”
王烈枫看了赵佶一眼。王初梨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到这张几日之前初见的年轻英俊的脸,突然之间百感交集。她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咬住嘴唇,顿了一顿,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佶微笑起来:“不然我怎么会说,此事因我而起呢?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来这里,就是要把事情暂时解决了……你哥哥说得对,这些天出了些事情,虽然都是因我而起,但毕竟害得大家都受了牵连,各自分散似乎并不是很安全,你说是不是这样?”
“我不想。”王初梨气喘吁吁,然而语气依旧倔强道,“我要回家,家里有哥哥,有哥哥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会保护我的。”
赵佶额头开始冒汗。他勉力一笑,正想开口,被林惊蛰的声音打断:“等一等,你们想……在我这里住下吗?”
王初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谁要住你这里!”
赵佶好声好气道:“可是王大将军也很累啦,初梨妹妹你体谅一下嘛。”
王初梨皱眉,严词拒绝道:“我才不要!”
赵佶的笑容僵住,道:“啊,这样吗……”王初梨确实还是他认识的王初梨,人美脾气差,不高兴的时候能把他噎死,说不定还能把他打死。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毕竟是有人在保护了,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似乎已经习惯了麻木了,而这些只是短短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事情。
时间紧迫,不能忘了自己的任务。一念及此,他起身,走向站在一边的林惊蛰,道:“木先生,等到这些侍卫走了,我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初梨冷笑一声。赵佶仿佛被雷劈中,尴尬地转身,看见她冰冷的眼神。他想着也不能让漂亮女孩不高兴,于是赶忙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啪”让王烈枫、苏灿、林惊蛰以及王初梨都是一惊。
赵佶倒是对此满不在乎,反正自己也撒娇打滚惯了,他点头哈腰地朝她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初梨妹妹,是我错啦,我不该和他说话,可是我又不得不和他说话,我该打该打,我是个坏蛋!”
王初梨嗤地一声,似是破涕为笑。赵佶见到起了效果,终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保持着这个可爱的微笑,转头对不明事理的林惊蛰道:“木先生,我主要是有样东西要交给你看看,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药。”
“没问题。”林惊蛰困惑地皱了皱眉,道,“端王殿下是专门来找我问这件事的吗?”
“算是吧。”赵佶严肃道,“你也许是唯一的,最后知道真相的人。”
说着,他朝着林惊蛰走过去,从衣襟中取出一块碎金子——比起碎银,金子可是值钱得多——塞到他手中,表情又从严肃转为欢快天真。
林惊蛰手一捏,又低头看了看,一愣,突然之间回忆似惊雷劈进他的脑子,他颤抖道:“……啊,哈?”他噌地抬头看着赵佶,止不住地要笑出来。
“哈,这么说……”赵佶笑着,提高了声音道,“我真是死皮赖脸地要在这里住下了,我看你这里地方也不小,院子还挺宽敞,能容下我和苏侍卫两个人的住处吗?我困死了,我两天没合眼了。”
“当然,当然。”林惊蛰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吉利,不舒服,他讨厌这些绝对的单指的词语,然而又不好反驳,只得作罢。倒是王初梨实在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气得咳嗽了起来。林惊蛰想起还得给她喂一碗药,赶紧跑去已然倾翻了一半的柜子处抓药,赵佶见他走了,也就敛了笑容,往正在地上打着滚的侍卫华彦锦走过去。他身上的火依然在熊熊燃烧,只烧在他的一条手臂之上,痛得他嚎哭不已,声音已经干扰到了他进行思考了。
人生的痛苦之处往往不在于遭遇了什么磨难,而在于针锋相对以后,不得不重新互相面对。开始是个源头,而结束从不意味着结束。人从相爱到相互厌憎,苦难从细小幽微变作无间地狱。人生是一条流往没有尽头的歉疚,是一环扣一环的艰辛苦楚。
比如,王初梨才不要待在这里继续和林惊蛰待在一起呢,她满脑子都想着回家,并且认为王烈枫拒绝她是因为怕麻烦。她不想变成麻烦的人的时候根本一点都不麻烦。但是,她这样想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是陷入了无从选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