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许久,喘匀了才道:“朕乃天子,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何况江湖?千秋万代是不可能了,朕只问你,朕百年之后,大明这个摊子,你接还是不接?”
“言外之意是老子不接你就找别人?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自古以来,皇位都是能赖多久就赖多久的,哪有硬塞给别人的。”重真也觉得天启的话分外有趣。
然而据他所知,明成祖朱棣这一脉传承至此,也就只剩下由校由检这对五行缺木的难兄难弟了,别人那都是旁支,甚至细梢末节,这个皇位不传给我你放心?
“那么,再推辞一下下?”
重真尚在飞快地犹豫,可天启却真的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他的身躯微微晃了晃,张皇后见状赶紧扶他重新落座,然后快步走到重真面前,蹲下来抓着她的手腕,小声说道:“事情紧急,不可推辞!”
重真也小声道:“是因为权阉吗?”
张皇后道:“是,但又不全是。”
重真轻轻点头,心道:“张皇后最顾忌的无疑便是权阉,但也有其余因素。”
在他心中,权阉虽张牙舞爪、气焰滔天,却仅仅是一只纸老虎。
不,他连纸老虎都算不上,而是一只被主人宠坏了的老肥猫,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欠奉,充其量只是棋盘黑线之上一个小小黑点。
与辽东建奴,小冰河时期,大明腹地来自于那些活不下去的农民起义比起来,他的分量根本就微足为道。
但是,待重真完成从棋子到棋手的身份转变后,想要落子京师,布局大明,就必须破除以他为首的阉党集团,不仅皇帝的权利收回手中,还要重建权威。
“那么,就从这一刻开始,扛起应有的责任,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出来吧。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在煤山上那棵歪脖子老树上绑个绳结,君王死社稷罢了。
殉国都这般刚烈,活着的时候又何必优柔寡断,畏缩不前呢?奋斗吧少年,努力去下好这盘惨烈的棋局,努力去让大明浴火重生吧。”
一念及此,重真起身行至大殿中央,又郑重其事地大礼参拜下去,诚挚地高声呼道:“臣弟,领旨谢恩。臣弟必定鞠躬尽瘁,戮力而为,不负皇兄所托。”
见重真答应下来,天启高兴地连连点头,可也确实虚弱无比,别说是站,竟连坐都坐不稳当了。
张皇后见状,赶紧让他继续依在软垫之上,并用纤手轻轻托着他的腰。
皇家无情,按照惯例,就连太子在这个时候都是要尽量避嫌的。
就连服侍汤药,都要再三斟酌。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有时候明明是出于孝心,却会被说成是催着父皇早日归天,毕竟皇位,实在是有着无穷的魅力。
孝道传至后世,已在炎黄子女的心中根深蒂固,那个时代虽日新月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心也越来越浮躁,然而这一点却是越来越厚重。
所以,重真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思想负担,办起事来无所顾忌。他就觉得照顾年迈的父母长辈,或者生病的兄长,乃是人之常情,也是人的本分。
哪怕需要被照顾的这人,乃是称孤道寡的一国之君。
于是,重真很自然地起身上前,毫不做作地弯腰,发自内心地小声说道:“皇嫂,嫂子,就让臣弟留下来照顾皇兄,照顾我的兄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