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郁言背着书包踏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车。
这条线经过市区,周末的晚高峰,车里人很多。郁言瑟缩着肩膀挤在人堆里,随车身摇摆颠簸,白色板鞋染了几个黑脚印。
他用力抓紧扶手,掌心黏腻。闷、热,汗水沾湿了鬓发,顺着脊柱滑落后背。
郁言脸色微红,他怕热,此时更是透不过气。
他开始怀念来时空荡的车厢,他和程深并肩坐在后排,分享同一根耳机的两端,听同一首歌,吹同一片天空的风。那时感觉时间过的好快,现在每分每秒都万分难挨。
明明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如今只剩郁言一个,他不愿意把这种感觉归类为孤独,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落寞。
郁言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太黏着程深了。
到站下车,郁言去路口取车。
孤零零的自行车靠在路边,不知程深走的时候是否想起自己。
终于到家,郁言热脱了一层皮,饭都没吃就去洗澡,洗完才觉得透过一口气。
晚饭林秋华做了四菜一汤,这家人很能吃辣,每道菜里都放了辣椒。
郁言拿筷子夹菜,辣味渗进伤口觉出刺痛,又想念中午程深不让他放辣的模样,顿时就没了胃口。
郁言几下将晚饭敷衍过去,回屋关门,他拿着西瓜霜对着嘴里的裂口一阵狂喷。喷完没骨头似的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一阵发愣。
稍晚些时候,林秋华过来给郁言送水果。她进郁言房间从不敲门,吓的郁言一咕噜从床上窜起来。
林秋华皱了下眉:“这么早就睡了?”
郁言穿好拖鞋,接过果盘的同时还接住了林秋华的手机。
“你周放哥哥下周就高考了,给他打个电话,祝他考试顺利,顺便邀请他考完试来家里玩。”
“哦。”郁言顿了顿:“不如等考完再打吧,我怕打扰哥哥学习。”
林秋华道:“周叔叔让你现在打。”
郁言躲不过去,听话的戳号码打电话。
周放是大他两岁的哥哥,今年就要高考。周放的父母和郁言的父母是大学同学,当年关系就很好,毕业后一直都有联系,两家人还买了上下楼。
周放的妈妈郑彤先怀的孕,生了个大胖小子。那个年代的家长就喜欢订娃娃亲,约定等林秋华生了个闺女嫁过来,两家人亲上加亲。
谁知后来郑彤二胎都生了,也就是周放,林秋华才晚一步生下郁言。两个都是带把的,娃娃亲也就暂时搁下。
郁言是早产,小时候身体弱,周放虽然只大他两岁,却是个很合格的哥哥,郁言一度成为人家的小跟屁虫。
那年郁言十二岁,周放的爸爸周树怀弃官从商,举家北上,这么多年再没回过南城。
周放刚走的那段时间,郁言天天在家哭,拉着tā • mā • de手问人要周放哥哥。林秋华向来不会安慰孩子,便打个长途电话,让周放自己安慰。
孩子嘛,总是天真的。周放承诺放寒暑假就回南城找郁言玩,后来又说过年一定回来。一两年,两三年,郁言没等到人,渐渐明白那不过是客套虚词,安抚他罢了。
郁言不再执着,到后来甚至对周放的电话有些抗拒。
电话响一声就被接起:“喂?”
他们许久未有联系,上一次对话彼此还没到变声期,这时听见,竟然十分陌生。
周放很快明白过来:“是小言吗?”
郁言缓慢的眨一下眼睛,应道:“周放哥哥。”
周放大概是很高兴,惊喜的同他寒暄,郁言却始终淡淡的,像是提不起兴致。他完成任务般,生涩的开口:“哥哥,听说你快高考了,妈妈让我邀请你考完来南城玩。”
这样的话小时候说过很多次,更直接的都有。但也落空了很多次,郁言并不期待周放能真的回来。他长大了,大人那套礼貌疏离的问候自然也懂了。
周放还像小时候一样,毫不犹豫的答应,说完想到自己爽约太多,在郁言那里早没了可信度,于是加重语气:“你等我,这次一定会回来。”
郁言扯扯嘴角,敷衍的笑一声。
电话打完,郁言把手机还给林秋华。
“怎么不开心?”林秋华鲜少关注儿子的情绪:“你以前不就喜欢和周放打电话吗?”
郁言叉一块切好的芒果,一本正经道:“我长大了。”
林秋华叮嘱:“周叔叔郑阿姨和爸爸妈妈是老朋友了,他们家在北城发展的很好,开了公司,之前是因为周放在念高中,时间紧张,这次考完肯定是要回来看看的。到时候你们好好叙叙旧,哥哥学习好,不懂的记得请教。”
郁言压根没当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