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明明少了一个人,怎么消耗得还这么快?
西门吹雪本想再问,却发现陆小凤的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些各式各样的酒。比如药酒,跌打酒,还有上等的女儿红,甚至一些酒窖里的藏品。
他忽然明白了。
于是船队回航,一路上二人再没提过阿楚,只是等到船靠岸的那一晚,陆小凤才依依不舍地从船上下来,与西门吹雪告别,然后抱着最后一瓶酒,沿着小路走到一处小巷,然后转过身,看见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是阿楚。
他消失得突兀,来得也突兀,仿佛是一只蝴蝶般降落到了地上,轻巧自在地站在了阴影处,没露出脸,却单露出身形,陆小凤便认出了他。
他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阿楚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会来?”
陆小凤道:“你既从未离开,又怎会不来?”
阿楚苦笑几声:“你说我从未离开?”
陆小凤道:“那一日你落水,我与西门吹雪心中忧虑,都在岛上找你,却没想到,你先一步下水,潜行回了船上。”
阿楚笑道:“倘若我回到船上,定会留下水迹,怎会无人发现?”
陆小凤笑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藏身在了藏酒水的地方,那儿本就潮湿,船员们提酒壶时也会留点水,这不算什么。”
“若是如此,我要怎样在酒房里藏那么多时日,还不被人发现?”
陆小凤道:“别人做不到,可是你似乎懂得一种特殊的呼吸法,有时我甚至都听不到你的呼吸声,就好像你会用毛孔呼吸一样。”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听见站在阴影处的阿楚笑了一笑,然后重重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否则怎会特意把伤药和绷带放在底层去储存,方便我拿到呢?”
说完他向前几步,露出了本来的面孔。
叶孤城的脸。
陆小凤再看了看这张脸,只觉得这张脸苍白到近乎透明,与初见时相比,竟然多了几分病态。
千言万语堵在咽喉,他竟然只能问得出半句话。
“你……你的伤……”
楚留香笑道:“小伤而已。”
陆小凤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只叹道:“绷带和药酒是我的,那伤药是西门吹雪托我给你留的。”
楚留香:“他也知道?”
陆小凤苦笑:“他若不知道你在哪儿,怎会愿意抛下你,独自回来?”
楚留香沉默半晌,道:“他知道我在哪儿却不来见我,不像是西门庄主的作风。”
陆小凤道:“因为他在等。”
楚留香揉鼻子的手忽然一僵。
他抬头深深看了陆小凤一眼。
“是他在等,还是你在等?”
陆小凤缪然一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留香目光一闪:“误会?”
陆小凤一动不动地盯着楚留香,道:“西门吹雪出庄,我千里万里出海,我们顶着这海风酷日一遍遍地去搜寻,本就是为了确认某个人的平安。现在我们知道这位朋友如今还活着,还能握剑,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楚留香一向是个很擅长说话的人,此刻却忽然失了言语。
他发觉自己似乎错估了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关系,也错估了陆小凤与叶孤城的关系。
陆小凤虽然查过很多案,但这次不止是为了查案。
他是在查一个朋友的生死。
而楚留香在感动之余,只能苦涩一笑:“我的确不是他。”
陆小凤道:“这点我和西门吹雪已经谈过,你是不是他,他都不会主动来寻你。当日他没能在三十招内断你手中木剑,自是该退。”
楚留香:“可他退了,你却来了。”
陆小凤:“因为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新交一个朋友,我却不一样。”
楚留香霍然看向陆小凤。
而对方只是冲着他眨了眨眼,笑容又皮又灵,像个长了小胡子的大孩子。
“无论如何,陆小凤总是阿楚的朋友,我等等一个朋友,又有什么不可以?”
楚留香还是忍不住,一边摸着鼻子,一边非要问个明白。
“等什么?”
陆小凤笑嘻嘻道:“等你愿意放下戒备,等你愿意主动开口,我想只要足够耐心,我总会等到一个真相的。”
这话几乎让楚留香想到了胡铁花与姬冰雁,使他的胸口充塞了一种奇怪而又陌生的温暖。可能也是这种暖意太厚重了,它推动了他,他的脚在主动往前走,走出了阴影,走近了对方,走到自己的朋友身前。
他的眼里有一种久违的光亮。
“一个人等岂非寂寞的很?”
“哦?”
楚留香笑道:“一起去喝酒吧,最好可以拉上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