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家全身上下抑制不住开始发抖,“三、三夫人,老爷临终前交待了,只要您和星儿去他棺前烧三炷香,让他瞑目九泉,这卖身契就还给你,还送你良田铺子以便以后安身。”
众百姓一片哗然,苗三娘也是面带愕然。
十烨目光扫过钱家人,目光所及之处,众家丁频频后退,显然十分惧怕,再看钱管家,虽然嘴上喊得凶,但两腿筛糠,也是强撑。
他们如此执着,难道真是钱老爷临终遗言?
恐怕没这么简单。
钱家之前三翻四次来寻苗三娘母子,威逼利诱,目的都是要将他们带回钱家,而非害他们性命,可若真视星儿为孽障,自然是要杀了干净,又为何这般兜兜转转——
为何一定要将星儿母子带回钱家?
钱家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难道!
“罢了,我随你去一趟便是。”苗三娘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管家道,“毕竟,他是星儿的爹。”
管家大喜:“好好好,三夫人请!”
“且慢。”十烨拦住苗三娘,“我随你一起去。”
“这不合适吧?您和三夫人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和他们去?”管家道,“难道您是苗三娘新找的姘头——”
“咚!”一声,钱管家脑袋一歪重重摔在了地上,捂着眼窝嗷嗷大叫,家丁七手八脚扶起他,钱管家的眼窝子青了,“什、什么东西打我?!”
其他人没看见,十烨可看得清楚,刚刚砸在钱管家眼睛上的分明是草精。
“你刚刚说什么?我年纪大,没听清楚?”白煊左肩卧着四茶,右肩坐着草精,手里托着三途龟走了过来,晨光中,白衣耀目,如万仞之巅最纯净的冰雪。
他站到了十烨身边,黑白两色衣袂交相辉映,灼灼夺目,再加上二人端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顿时夺去了所有人的呼吸。
这一次,钱管家真的是半个字也不敢说了。这个白衣服的看起来笑眯眯的,但看起来比那个黑衣冷冰冰的更难缠,而且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四个字:黑白无常。
十烨:“可有发现?”
白煊:“别提了,我的三途龟半路睡着了。”
“……”
“你这儿又是什么情况?”
“我觉得钱家有问题。”
“呦,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去看看?”
“钱家人多势众,只怕他们对星儿母子不利。”
“放心,我们人也不少。”
说到这,白煊灿然笑道:“既然钱老爷这么想让人去上香,那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就陪苗家娘子去一趟呗。”
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
“对对对,这么多年了乡亲了,我也想去吊唁。”
“俗话说死者为大,为了钱老爷的心愿,我们就陪苗家娘子去瞅瞅。”
“走着!”
喊话的都是五六个百姓,穿着容貌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只是他们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香气,手上还都捧着凡人看不到的三途龟,是李秋桐和画皮妖,他们又把自己画成了普通人。
钱管家脸皮隐隐抽搐,本想再说点什么,可白煊哪里管他,和画皮妖们簇拥着苗三娘和星儿浩浩荡荡走向了钱宅,刘鱼娘、张大哥还有不少百姓不放心也想跟着,被十烨拦住了。
“诸位,在此等候便可。”十烨道。
“道长,多个人多份力啊。”
“钱家里打手可多。”
“那帮不要脸的,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儿!”
“万一打起来咱们也能帮个手。”
十烨看着他们,他们都是最普通的百姓,并没有什么特长可他们心中那份善意,却也是最不普通。
十烨轻轻笑了,“放心。”
阳光下,黑衣道长的笑容就像黑夜中照下了一缕金色的晨曦,亮得几乎睁不开眼。
众人看呆了,待到他们回神的时候,十烨已经不见了。
*
钱老爷猝死,钱家大丧。钱宅内wài • guà白裹黑,钱宅众人披麻戴孝,只是钱家为富不仁,钱老爷又死得蹊跷,所以来吊唁的人少之又少,偌大的一座院落门可罗雀,只有门栏上两个白色的“奠”字灯随风摇晃,甚是凄凉。
白煊这帮来砸场子的,居然是最早来吊唁的。
十烨站在门口扫望一圈,这钱宅建的很是讲究,坐北朝南,高墙深院,从此处看去,无法看到宅院全貌。十烨凝神召唤七曜剑和聚奎盘,并无反应,褡裢中三途龟也毫无动静,这里似乎就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富家宅院。
可是,十烨心里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就仿佛香喷喷的馒头里面藏了一只死苍蝇。
“四茶,草精,”十烨抽出一打明真符递给他们,“将此符贴于此宅八方六位处。”
四茶:“啥叫八方六位?”
草精撞了四茶一下,示意四茶跟着它走,四茶又回头喊了一声,众人手里的三途龟叽里咕噜滚到了地上,也晃晃悠悠跟了上去,目测速度居然比之前快了三成。
白煊哭笑不得:“想不到四茶还有驯服三途龟的本事。”
李秋桐:“可能是滚粪球滚出来的感情。”
十烨:“……”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和小少爷回来啦——”钱管家扯着大嗓门一哭嚎进了大门,泪洒衣襟。
苗三娘切了一声。
进了大门,穿过前院便是灵堂,一众丫鬟跪在两侧,哭声阵阵,堂上还跪着两名孝衣妇人,边哭边烧纸,钱管家上前唤做大夫人和二夫人。
两位夫人一看到苗三娘,哭得更伤心了,一口一个好妹妹,一口一个老爷多么多么想她,大夫人还踉跄着想要去抱星儿,被李秋桐挡了回去。
五个画皮妖簇拥着星儿母子上前吊唁,连半丝风都不透,钱家人见状也不好再套近乎,老老实实跪在一旁还礼。
苗三娘带着星儿上香,却没有磕头,只是鞠了躬,二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大哭起来,扑到棺材上说要殉葬,大夫人眼一翻就晕倒了,灵堂顿时乱作一团。
钱管家又是命人安抚二夫人,又是让人掐大夫人人中,还不忘朝着苗三娘大喊:“三夫人,您稍等片刻,卖身契在大夫人这,等她醒了就给你。”
苗三娘领着星儿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
画皮妖们站在周围指指点点,看热闹看得挺开心。
十烨和白煊趁机溜到了棺材旁。
钱仁躺在棺材里,身着华丽的锦缎寿衣,枕着丝绸枕,脸上盖着一张溜光水滑的丝绸帕子,帕子没有任何起伏。
白煊:“我前几日查过,钱仁的阳寿应该还有六个月零三天。”
十烨:“你怀疑钱仁假死?”
白煊挑眉,抬手揭开了钱仁脸上的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