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进来好几个人,大多趾高气扬的,唯独一个看不出年龄但感觉非常沧桑的男的,夹在他们中间垂头丧气,一到院子正中央就蹲下了。
这些人就跟日本鬼子进村儿似的,一涌进来就四处乱翻。猴孩儿听到了动静,从屋里冲出来,不由分说地上前去阻拦。
可他一个还没上学的孩子,怎么能是四五个成年男子的对手,几下便被推翻在地。蹲在地上的男人立刻扑过去把猴孩儿抱在怀里,却又马上被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给摁住了。
猴孩儿在男人的怀里哭着问:“爸,他们想干啥呀?爸,你别让他们搁咱家乱翻。”
猴孩儿的爸爸没说话,把猴孩儿的脸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胸膛前,也低下了头。
一个胖子透过纱窗看见正目瞪口呆的我,狠狠的瞪了一眼没加理会,却注意到我窗户下边的那堆茂盛的爬山虎,顿时兴奋的大喊:“在这儿呢,在这儿呢,都别瞎找了,快过来!”
一群人倾刻蜂拥而上,没几下便从窗户下面揪出一只硕大的猕猴。
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之近的距离观察猴子,可它却跟我在电视和动物园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它被人拽着拴在脖子上的绳套拉了出来,没有惊慌也没有尖叫,而是像个人一样迈开两脚稳稳当当的走路,偶尔被拖得量踉跄几步,又马上稳住身子,保持一种端庄的高贵。与它相比,那帮子吵吵八伙儿捉它的人,舞舞喳喳幺五喝六的,反倒更像是一群穿着衣服的猴子了。
猴孩儿的爸爸目睹眼前这一幕把猴孩儿搂的更紧了,似乎害怕让猴孩儿看见正在发生的情景。猴孩儿在他的怀里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哭泣。
那群人把想找的东西找到了,也不再过多逗留。为首一个领头儿的指着猴孩儿的爸爸不屑的说:“你不挺能耐吗?你以为你随便儿撒个谎就能糊弄过去啊。我告你啊,这几只猴子没收了,你老婆打伤人的事儿,该赔钱赔钱,该判刑判刑,你赶紧准备钱去吧。等处理完了,遣返原籍!”说完,招呼一众人等走了。
好几个大老爷们儿像打了多大的胜仗似的,兴高采烈的从院子里撤退。那只大猕猴淡然地望了一眼抱在一起的猴孩儿爸爸和猴孩儿,乖乖地扭头跟着那帮人走了,既没挣扎也没尖叫。那几个人还议论呢:
“有意思,从来没见过这么老实的猴子。”
“我听说广东那边儿人都吃猴脑,要不咱们也开开鲜?”
“拉倒吧,你不怕犯错误啊?改送哪去送哪去……”
“我不是说着玩儿呢吗?给我吃我也不敢吃啊!太生性!”
猴孩儿和爸爸保持着那个姿势待了许久,我也看了良久。终于,猴孩儿喃喃的问道:“爸,他们是不是把二叔抓走了。”
猴孩儿爸爸轻轻拍了拍猴孩的后背,抱着他进了屋,院子里只留下一张被咬了几口又踩的稀碎的玉米饼。
傍晚时分,猴孩儿的爸爸带着猴孩儿来到我老舅姥爷家,说出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内容跟我小舅讲的差不多:他们上街耍猴儿的时候被一群戴着红袖箍的人给抓住了,没收猴子的时候发生了肢体的冲突,猴孩儿妈伤了人,让警察关了起来。今天下午抓走的这只猴子岁数比较大了,不太再适合表演,年头多了有感情,便一直锁在家里养着。猴孩儿从生下来就跟它一起玩儿,所以一直管它叫二叔。
前几天,猴孩儿的爸爸在城里跑猴孩儿妈的事,正赶上我小舅休了几天假回家,无意中发现了藏在窗根儿底下的二叔。猴孩儿爸苦苦哀求小舅不要把最后一只猕猴的事儿说出去,以免再被人抓走。
我小舅看他们一家人挺可怜,猴子也挺老实的便答应下来。闲的时候还揭开纱窗投点零食喂猴子吃。这猴子特别通人性,喂了两回就喂出习惯了,一饿了就伸出手挠纱窗。后来我小舅回城里上班去了,猴孩儿爸成天在外面跑,连猴孩儿的伙食都保证不了,这只猴子更是吃的饥一顿饱一顿。猴孩儿心疼二叔,有时候半夜拿点儿吃的偷偷的喂给它。
今天上午,警察审猴孩儿妈的时候,猴孩儿妈无意中说漏了的嘴,让那些人知道家里还藏着一只猴子,他们便兴师动众的押着猴孩儿爸回来了。
至于那些人到底隶属于什么部门,我就不多这句嘴说了,以免被误认为指名道姓愤世嫉俗。但肯定不是看官们想象的那样,因为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能干出这种事儿的那个部门,那时候还没有成立呢。
猴孩儿爸讲完,拜托我老舅姥爷一件事。他这几天要回趟老家,不方便带着孩子,想请老舅姥爷帮忙照顾照顾,边说边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