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人说:男人身上三盏灯——就是左右肩膀和头上各顶一盏。如果走夜路的时候觉得害怕,可以顺着头发根往上挠几下头皮,那样火光会烧得更旺,能辟邪;也尽量不要猛烈回头,带起的风容易给灯火头儿吹熄。当然了,更不应该冒然去拍别人的肩膀与头顶,避免失手给人家的灯“拍”灭了。
而伸手拍蝎子那位显然不具备这方面常识,把一门心里往窗子里看的蝎子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不过,到底是经常跟死尸打交道的主,胆量和心理承受能力绝对比一般人要强得多,蝎子只下意识喊了一小声“哎呀妈呀”,便借着窗子里发出的灯光看清了,拍他的是个四十多岁、文质彬彬、鼻粱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
蝎子定住心神站稳脚跟,见对方并不是火葬场里的职工,便装腔作势的问:“你是哪的?黑更半夜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男人的眼眶微红,十分礼貌的问:“兄弟,你也是在这上班的吗?我想请你帮个忙。”知识分子一般不会用“兄弟”这类比较江湖的称谓同人打招呼,八成他想套近乎才故意模仿场面人的口气,不过学的一点都不像,甚至有些青涩,“你跟守门的大爷认识吗?”
离太阳上山至少还得两三个小时,孤身来火葬场套瓷肯定不是正常人干的事情,于是蝎子多了一丝警惕:“啊……你到底想干啥?”
男人动作生疏的从口袋掏出支烟递给蝎子:“兄弟,抽一颗……”
蝎子担心他不怀好意,没敢接,手心朝下推了回去:“我不会,你有事说事吧。”
这男的估计平时不吸烟,笨拙的把烟塞回烟盒:“啊,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去世了,骨灰寄存在这里,我想过来拜一拜,可没有手续,守门的不让我看。您是领导吧?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下。”
被误认成领导,蝎子倒挺受用,他挺直腰杆,说:“想祭祀白天来,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男人有些屈委:“我昨天下午就来了,可那位大爷不让我进,我也找不着领导。我想我一直在这等,大爷看我诚心,就能答应破个例。”
蝎子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哪个单位的?”
男人推推眼镜:“我是中学教师,教美术的。”
蝎子大尾巴狼装得还上了瘾:“学校有校规,火葬场也有火葬场的制度。要是来个人说一声就能把骨灰拿走,不乱套了吗?你等一年,也不敢你破这个例。真想祭祀,找家属把寄存手续拿来,肯定没人拦着你。”
男人的眼神暗淡了:“哦,谢谢。”然后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蝎子看他神神叨叨心里暗骂:还美术老师呢?画画画傻了。非亲非故求人帮忙,也不说给点甜头,你意思意思说不定我还真能替你张回嘴。
他们两个的说话声终于把门房里的老张吵醒了,他披着衣服从窗户里探出头看见蝎子,很诧异:“你?上这干啥来了?”
蝎子有求于人,马上点头哈腰:“找你商量点事……”
直觉告诉老张,这小子没揣好下水,犹疑了一下:“啥事不能等白天再说呀?”
蝎子嬉皮笑脸:“明天白天你不休息吗?上二十四休四十八,咱场子就你们这屋人班上得滋润。行了,快给我开门,我进去跟你细说。”
老张满脑门子问号,又不好不给面子:“那你等我一会啊。”
磨蹭半天,大门打开,老张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男人,惊讶不已:“你怎么还没走哇?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说几遍没手续不行了?该嘛干嘛去吧,别在这捣乱!”
这次男人头都没抬,低声嘟囔道:“我没捣乱。”
老张似乎都有些崩溃了:“你再不走我通知保卫科了啊!”
男人毫不动摇:“我等人行不行?没手续不让看骨灰,还有规定不许坐这等人的吗?”
老张被他噎没词了,火葬场大院基本属于公共场所,他们还真没有类似的规矩,于是愤愤的堵气道:“行,你胆大就在这待着吧?你看这屋里,全是骨灰,回头再看见点什么吓死你!”便锁好门,与蝎子一起回到了门房里。
蝎子给老张上了烟,又说明自己的来意,直把老张惊得目瞪口呆:“你胆子也太大了,死人头发你不膈应啊?”
蝎子顺坡下驴:“膈应啊!所以才来找你想把头发给她放回骨灰盒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