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迅速缓过神,围追堵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春来摁在地上戴上铐子。过程种,他嘴里的嘶喊始终没有停止。带队的警察擦了把头上的汗,对呆若木鸡的王老汉说:“这就是王春来吧?你不说他没在家吗?”
没有回答。
警察轻蔑的笑笑:“行,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离开家门的一瞬间,王老汉回头看了一眼牲口棚里的那头大黄骡子。它显得惊恐而焦虑,不住的瑟瑟发抖,满是黑眼仁的眼眶里似乎还流出了泪水,好像被警察带走的应该是它。
警车招来了不少村民,围在王老汉家门口看热闹。老队长也闻讯匆匆赶来,拦住正被押上车的王老汉父子:“警察同志,我是这个村生产大队的队长,你们为啥抓他们啊?他们是好人。”
警察撇撇嘴:“好人坏人我说的不算。”
队长没回过味来:“那……谁说的算?”
警察轻蔑的笑笑:“法律说的算。”说完,示意司机准备开车。
队长犯起了倔:“他们是俺们村的人,犯了法也该咱村里人管,你们凭啥说抓人就抓人?”
警察皱起眉头:“你是这村的队长?那也该是个老党员吧?这点觉悟都没有?”
队长被噎得语塞:“你……”
王老汉插嘴制止了队长的争辩:“队长啊,没事。你就让我跟他们走吧。麻烦你个事,有空帮我给咱家那头骡子上点料,喂点水,别让它饿着。”说完,带着一脸的心灰意冷一头扎进警车,潇潇远去。
从这天开始,队长信守承诺,每日都抽空到王老汉家里扫扫院子,喂喂骡子。时间久了,他发现这匹骡子很懒,不像其他大牲口一样总是站着,而是喜欢趴在牲口棚里默默的盯着自己看。有时看得他黯然神伤,也有时看得他毛骨悚然。
王老汉父子被带走两天后,几个警察押着王老汉在村北头王老太太的坟地边上挖走了一具婴儿的尸体;
半年后,有消息说王春来被判了死刑,王老汉也受到牵连下了大牢;
一年后,有人看见离村子不远处的一块刑场上枪毙了一个老犯儿,老犯临死前还在绝望的挣扎,那喊声惨得跟骡子叫唤一个动静;
一年半后,队长撞见彩凤站在王老汉院子当中。队长叫她她没回应,只是咯咯阴笑着往骡子的食槽里添了把草料便走了。那天骡子十分烦躁,要不是拴得结实肯定会冲出来咬她几口。
两年后,王老汉回来了。他向队长道了谢,扛着锄头牵着骡子下地种起了萝卜。不只一次有村民看见他曾经偷偷往骡子嘴里塞带着血丝的生肉……
站在人群中的富态老太太讲得口吐白沫眉飞色舞。围拢在她身边的听众们有觉得不信的了:“别扒瞎了,你以前见过那卖萝卜的老头啊?”
富态老太太理直气撞的摇摇头:“没见过啊。”
质问者哈哈大笑:“那你还在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是编巴儿是啥呀?”
富态老太太得意扬扬:“你说我咱知道地?刚才被骡子撞倒那女的是我外甥女。她就叫彩凤。”
看着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的众人,富态老太太换上一脸慈悲相:“我这个人啊,就是心太软。这不,我看我外甥女无依无靠没地方投奔,就给她接城里来了。让她给我做个伴,管她吃管她住每月还给她五十快钱零花呢!做人心眼得好!唉,这孩子命苦啊!老实巴交没招谁没惹谁的,那骡子看见她就不要命似的冲她去了,赶大车的还是她以前的老公公……你们说这事整的,这事整的……等我儿子把彩凤从医院接回来,说不定我还得伺候她呢!”
后面便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表议论了。我不爱听,溜溜达达转到楼前骡子撞人的事发现场。地面上一滩一血半干的血渍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凝神观察良久,居然抑制不住一种想趴下舔舔的欲望,不禁给自己吓得够呛。突然,耳边隐约响起王汉对我过的一句话:“小子,跟你妈生气了吧?那是你妈,天底下的爹娘没有记儿女仇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于是,为了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变态之举,我毫不犹豫的转头向环路车站走去。
而王老汉的骡子车和他的萝卜们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家楼下,反到陆陆续续来了其他几个卖菜的人,没过多久便形了一条自发的农贸市场。相关部门撵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取缔,索性将计就计收起了管理费,把扰民行为变成了合法买卖了。
至此,我家小区从天亮到日落再无安静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