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分钟,沈爸爸拎着一支搪瓷盆和一打黄色的烧纸折返回来。
沈丽对我说,她娘家的大衣柜顶端总会放着这么一沓老黄纸,自打记事以来始终如此。好像是沈姥姥在世时留下的的一种讲究,沈丽小时候受到惊吓或者家人生了病,沈姥姥都会念念有词的烧掉一些。久而久之,随时准备烧纸便成她们家的习惯。
沈爸爸将纸点燃扔进盆里,嘴里紧张的念道:“妈,跟我走吧。妈,你拿着钱就快回去吧。你重外孙子太小,经不起你这么稀罕啊……”
沈爸爸一边喃喃低语一边端着火盆慢慢出了屋,一直走到楼下把剩下的纸烧烬。可床上的孩子似乎没出现什么变化,依然哭闹不止。沈妈妈想抱不敢抱,想哄不敢哄,急得一个劲嘀咕:“坏了坏了,我妈不走哇,我妈不走哇……”
不大一会,沈爸爸从外面回来了。他看看此刻的情形,继续皱着眉头沉思起来。想了大约几十秒钟,突然灵光一闪,再次扭头跑出了沈丽的房间。这次他的手里多了一支硕大的二踢脚——那是过年没放完的鞭炮——沈爸爸咬着牙对沈丽母子说:“把这玩艺崩出去吧!看看行不行。”
这根红通通的炸药管子一现身,孩子居然偷偷瞄了一眼,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惊惧。这个不起眼的小细节刚巧被沈爸爸扑捉到。他立即觉得有门,推开窗户一手握着打火打一手掐着二踢脚底部,开玩笑般喊了一声:“姥爷的乖大宝呀,咱们放炮仗玩喽!”没等说完,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引线。
二踢脚还没炸,孩子竟然停止了哭闹,眼睁睁盯着这根威力巨大东西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化作一团炫目的火球,紧接着楼下传来了数辆汽车尖利刺耳的报警。
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这个方法真的有效,早已哭得满身大汗的孩子瞬间从歇斯底里的嚎叫变成了嘤嘤的呜咽了。又抽泣了几分钟,八成是哭累了,终于慢慢睡着了。
沈丽好像有点喝多了,她面色绯红手舞足蹈的说:“你知道不?我现在一合计起我姥儿活着的时候逮谁骂谁谁也惹不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乐。你琢磨琢磨,她看着我爸手里那根二踢脚得多气急败坏?”
我觉得她如此取笑一位逝去已久的亲人多少有些不太合适,尴尬的问道:“你胆挺大呀,你不害怕吗?”
沈丽淡然的回答:“当时挺害怕的。这事过去以后我妈说:‘你姥儿在世谁也看不上,就疼你这个孙女,你上幼儿圆她就惦记等你结婚有孩子了帮你带孩子。’我估计这个孩子是我姥的执念,她肯定是放心不下我,也不甘心没看到我生儿子所以才想回家看看的……”说完,换上一副骄傲的口吻,“不是跟你吹啊,我儿子从小到大差不都是我自己带的,基本没麻烦我爸我妈公公婆婆。后来干了这个卖买,整得我和他爸一天到晚都着不着家,挺亏欠孩子的……那我也从不惯着他啊,该说说该骂骂。我儿子也争气,特别dú • lì,吃饭穿衣睡觉一样不让人操心。两三岁我就带着他给我姥上坟烧纸,清明啊,年前啊,十月一啊年年都不差。跟你说他可有意思了,像个小大似的烧完纸还给老太太磕个头,说:‘太姥姥我来给你送钱了,你买好吃的吧,别舍不得花。’我估计我姥儿看见他比看见我还高兴呢!”
我着实不太喜欢听同学朋友在我面前晒娃,笑容比刚才更尴尬了。沈丽好像察觉出我的窘态,收敛了兴奋话锋一转问我:“哎,你以前见过我姥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