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她的眼神与他寂然相对,冰样淡漠,甚至摩挲了一下重光头上汩汩淌血的窟窿,像猎手把玩猎物身上的伤口。
“王警官,你有哮喘症……”她冷笑,手中的石块滚到地上,发出咕咚咚的空洞回响。重光从头部的剧痛来推测,它一定沾满了鲜血。
重光等着对方下杀手,是肢解还是绳子勒毙,但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痛感缓缓地从脚传上来,他的身体也渐渐有了麻刺感,神经开始复苏,气血一点点回到身体,或许五分钟,十分钟之后,他就可以活动双手,摸向后腰的枪。
残存着一丝意识,挣扎在生死之间的重光正想努力活动麻木的双手时,一股臭鸡蛋样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那气味令他的口鼻灼热,眼睛刺痛,喉头奇痒无比,甚至是气管痉挛,发出难以抑制的喉鸣音。重光心头涌上寒意……这山洞里面有毒气。
他剧烈地喘息着咳嗽着,胸口的憋闷令他万分痛苦,如果要他选择一种死法的话,他宁愿被对方直接勒死。
周围黑漆漆一片,唯有前方远处是一片光亮,他拼尽力气向光亮处爬去,但呼吸的困难让他爬不出两步就得重重喘口气。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毛骨悚然,那些光亮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蚂蟥,它们贴附在洞壁上,厚厚的一层,犹如此起彼伏的波浪。重光倒吸一口凉气,疼痛和窒息感拖累着他,他的身体只能缓慢前移,而那些蚂蟥也发觉到地上的活物,如侵略军一般涌了过来。
当重光忍受着蚂蟥的攻击,将勉强能动的双手摸向腰际时,他绝望地发现手机和枪都不见了。
突然,一双手把住了他的两条腿,重光一惊,一个人影立在身后。
“谁?”
那是个身材佝偻的老头儿,身穿海上作业用的防水衣,他身后带着一缕光,看上去像某种生长在阴暗角落的怪人。
他不说话,只是抓住了重光的手向前方拖去。重光因拖拽之间产生的疼痛喊叫起来。
“你到底是谁?”
“我是这个岛上的,大伙儿都叫我虾叔。”老人掏出打火机,在洞里四处查看了下,迅速又灭了火。
“虾叔?”重光忽然想起午间在码头小店老板说过的话,不由得喊起来,“你不是死了吗?!”
“我要是跟你一样蠢,可能就真死了。刚才害你的那个丫头,害死了我们村长,我看出来了,她是故意引你上山的。”
“你是说顾夏初?”
“从她来这个岛上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她不对劲。她太像我们岛上的一个丫头了,只是那丫头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重光想要再追问,但因突发的哮喘症咳得上不来气,他抬起半僵的手指指胸口,喘息着吐出一个字:“药!”
虾叔忙向重光的胸前口袋摸去。重光喷了药,这才慢慢活过来,被砸伤的脑袋重得像颗铅球,暴露的伤口,地上的血迹让一堆堆小山般的蚂蟥闻风而至。虾叔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撒在蚂蟥堆上,或许因浓烈的药味儿驱遣,蚂蟥渐渐散去了,重光想爬起来,两只脚却不怎么听使唤。虾叔叹了口气,用羸瘦的身子撑起了重光。
重光长舒了口气,“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
虾叔长叹一声,“要不是我,你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她像鬼一样,害人都不露痕迹。这洞沟沟角角很多,还有毒气,岛上人都不敢进,当年是让日本鬼子追得没地儿躲了,才进来藏一藏。除了毒气,还有蚂蟥,加上这洞在半山腰,潮汛一来,洞就会被海水填满,你要不及时爬出去,就会被堵在里面。”
重光听得毛骨悚然,虾叔催促着:“走吧,涨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重光忍着痛跟着涉去,前方漆黑,一汪汪海水在黑暗中银镜一样闪闪发亮。不到五分钟的功夫,海水没过了脖颈。虾叔带着重光潜游水中,令人窒息的黑暗过去,眼前渐渐明亮,两人正要靠近一处礁石,忽然重光脚下一沉,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踝。只见水中一团黑影,粼粼闪烁,他大喊一声:“虾叔小心!”
虾叔没有回应,浓烈的血腥味儿盖过了海水的咸腥,他的身子散了架一样失去了控制。重光转身抱住了虾叔,身后的黑影却扬起匕首紧接着刺过来,重光一个侧身躲过,反手拿住对方手腕,对方却鱼一般逃离了反制,迅速消失在水下。
她来去之快,令重光措手不及。天色全暗下来,他想要扎入水下搜寻来凶,被虾叔拦住。鲜血从口中溢出,虾叔艰难道:“你抓不住她,她是在海上长大的,快走——”
重光怎么肯独自离开,他抱住性命垂危的虾叔抓住一块礁岩,竭力把他推上去,凭着多年办案的直觉,他相信对方还没有离开,一直潜伏左右,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在他把虾叔推上礁岩的那一刻,内踝又一阵钻心的刺痛,他险些撒手仰覆水下!不等他躲闪,第二刺已扎入臂膀,对方从水中盘旋而出,阴险得像条水蛇,她的头发湿哒哒紧贴着脸颊,眼神凌厉凶狠,活脱脱一只嗜血恶鬼,匕首的寒光卷着浪花一波波向重光袭去,重光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他甚至难以相信对方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