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衣忙取笔研墨,坐在厅中木桌前,道:“姑娘毋须着急,慢慢将来。”
芄兰思索片刻,道:“五花玉露丸亦称九白银丹,由白芍、白芷、白芨、白术、白蔹、白附子、白芥子、白茯苓、白花蛇舌草等九种草药,加无根水熬煮,炮制而成。”
安子衣听毕不由大喜,叫道:“此时天降甘霖,无根水不愁取处,其余草药也属山野间寻常之物,采撷甚为便利。恭喜芄兰姑娘,你有救了。”说完拔腿便跑,刚至门口,又回头道:“姑娘稍后片刻,小生去去即来。”冲他一乐,转身冲入大雨之中。
芄兰此时早已娇泪潺潺,望着远去的背影,自语道:“小安子,你果然认不出我了!”嘤嘤而泣。
安子衣施展轻功,顷刻之间奔至东雁迎风屏前,通体业已被大雨浇得透湿,他眺望着远处苍茫山峦,拂袖擦拭一下脸颊上的雨水,暗付:“不去寻找九白药引炮制五花玉露丸,怎阴差阳错的来到此处?”
刚想到这,耳边有个声音隐隐约约道:“倘能携心爱之人隐居于此,当为人生第一大幸也。”
安子衣一拍脑门,自责道:“都甚么时候了,还系念她作甚?”
人也作怪,有些事你刻意避忌,却偏偏思如潮涌,延绵不绝。
安子衣虽一再凝神静气,全神贯注的觅摘草药。
眼前却恍恍惚惚出现个俏丽身影,站在风中衣袂飘飘,道:“怎么,你不愿意?”
安子衣愣在当场,恍若痴呆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自从永嘉孤舟巧遇姑娘,心里时刻装着你一颦一笑。莫说结为夫妇,便是陪在你身边,听你说上一句话,也欢喜半晌......”
那女子听了嫣然含笑,道:“有你这些话,楚楚生平足矣,余话等无心道长回转,再遵从他老人家安排。”
安子衣‘啊’的一声怒吼,随即缓缓跪在大雨之中的山顶上,双手抱住脑袋,不停颤抖。
紧接着,慕容楚楚、展轻尘、无心道长、柳行云、叶风舟、芄兰姑娘......不住的在眼前晃动。
突然,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娃娃站在画舫内,笑盈盈道:“子衣哥哥,我是莲儿。”
‘嗖’的一剑,刺向莲儿胸口。
只见莲儿噗通迎面摔倒在地,微微一笑便气绝身亡。
那人‘呛啷’宝剑入鞘,缓缓回过头来。
群山之中回荡着一声惨叫:“尘儿,你在那里啊!”
......
傍晚时分,有个黑影步履蹒跚的朝无心居走来。他远远听见院内有歌声传出,遂止步支耳聆听。
只听一女子断断续续的声音,道:“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黑影仰天长叹一声,缓缓步入堂屋。
芄兰使出浑身力气,唤道:“安大哥,你回来了。”
安子衣面无表情的点一点头,道:“九白花草我已全部寻到,这便去庖屋炮制解药。”
芄兰欲言又止,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将出去。
忽听得大雨中有脚步声响,从山间暗处窜出几个人来,窃窃私语道:“无心居不是被毁了么,怎会还有光亮?”
安子衣大吃一惊,慌扑灭灶火,拿起一碗还未凝合而成的药膏,飞奔至正房木榻前,用长衫裹住芄兰,闪身藏在密室内透过暗孔窥视。
不大会儿,从外面涌进来十余个人来,大声叫道:“无心道长,我等前来拜访。”
芄兰耳语道:“安大哥,这些是甚么人?”
安子衣道:“观身形步法,估料乃枢密院禁卫。”
那伙人手持武器搜查一番,便围坐在篝火旁,取下腰间酒囊与熟肉蹄膀,边大吃大嚼边畅饮起来。
其中有个胖胖的黑袍汉子啃了一口蹄膀,大声道:“柳大哥,密报说展南征之女今日大婚,怎好端端的又延至明日,难不成暴露了先机?”
唤作柳大哥的人正背对着暗孔,只听他言道:“你懂些甚么,实因朝廷大军尚未全部压到,小郡主才使出这一招妙计,预备剪草除根。”
黑袍汉子颔首赞道:“桂郡主小小年轻,却谙通兵法、神机妙算。枉我白活数十年,真不如也。”
另一个黑袍汉子附和道:“那是自然,咱们西域八骏乃何许人物?若非敬仰小郡主的聪明才干,又平易近民视我等如同兄长一般,咱们怎会对她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芄兰不由一愣,问道:“安大哥,西域八骏是甚么人?”
安子衣轻声道:“乃枢密副使王约从千军万马之中,挑选出来的绝世高手。分别叫做甚么兀鲁特禾尼、孛罗忽勒、许无慎尔伦、察合帖木儿、阿儿刺合合、札刺儿呼哩、巴邻亦赤、兀良哈速,皆属元廷忠良之后。我只识得兀鲁特禾、孛罗忽勒、阿儿刺合合、札刺儿呼哩四人,那胖胖汉子便是排名第五的阿儿刺合合,另一个黑袍汉子估料乃许无慎尔伦罢。”
阿儿刺合合不屑道:“甚么雁荡亭卫,天下第一大帮派?吾观如一群插标卖首之辈耳,倘遇我大元铁甲禁卫,必如摧枯折腐般,片刻之间便将他们斩尽杀绝。”
柳大哥仰脖‘咕咚、咕咚’饮了几口烧酒,起身言道:“将军此言差矣,常言曰: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睹。区区潜伏在浩然楼内至今十余年,深知十六亭卫之厉害。若非如此,朝廷也不会派遣细作,混入各分亭舵数年,时至今日方大举剿杀。”说着话,回头一望。
安子衣与芄兰窥见皆怛然失色,几乎不约而同惊呼:“是他!”
许无慎尔伦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巴,道:“柳大哥,你也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元国自太祖成吉思汗率部dú • lì以来,战乌沙堡、捷野狐岭、会河堡,歼灭金军大量精锐。又战怀来、缙山,大败金军十余万。重创金军于东京、西京、居庸关等地,后分兵三路直取中原腹地及辽西辖地。遣使逼和金国,迫其奉献岐国公主、金帛和马匹,引兵退至居庸关外。只用了二十四年,便灭了号称固若金汤的金国。”
阿儿刺合合哈哈大笑,道:“不错,二哥所言极是。我大元朝先后攻灭西辽、西夏、花剌子模、金等国,所向披靡。”
许无慎尔伦已喝得略有几分醉意,提高嗓门道:“元世祖即位后,更只用区区不足五年光景,便消灭流亡在崖山的南宋残余势力,完成了天下大统......”
安子衣渐感胸前有些冰凉,忙唤道:“芄兰姑娘、芄兰姑娘......”
只见芄兰似未听见,仍然歪斜斜的躺在他怀里。
安子衣吓了一跳,忙伸手并指去探鼻息。
芝兰此时已经毫无知觉,命若悬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