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居相距不过区区数十里之遥,二人施展轻功穿林越岭,当晚未及三更,业已隐隐约约看到。
安子衣叫道:“宛儿姐姐快看,那边既是无心居。”
冷小宛顺指望去,即从树上落地疾行。谁知只走了七八步,脚下打个趔趄差点跌倒。低头定睛一辨,却是一具尸体,再徐徐向前,又陆续看到几具尸体。
安子衣忙自怀中取出火折子晃燃,蹲身细察。但见死尸衣裳血渍未干,显然是才死去不久,而浑身作戎装打扮,估料乃枢密院禁卫。他大惊失色,道:“不好,莫非朝廷攻打雁山矣!”
冷小宛摇一摇头,道:“他们受得皆属剑伤,估料是双儿姐姐来过。”
安子衣腾地站起来,道:“宛儿姐姐,咱们快去无心居。”
一语未尽,冷小宛咻地已在丈余开外。
无心居内除不时唧唧虫鸣之声和瑟瑟凉风,只有树影摇曳在洒满月光的院中。
安子衣悄声道:“无有打斗痕迹,不似有人来过。”
冷小宛沉思片刻,道:“子衣,可有密室?”
安子衣答道:“有,机关在左厢房。”
冷小宛道:“早些时候,无双姐姐乃飞凤卫使,估料他也知晓密室,咱们进去瞧瞧。”
两人打开机关,不由得大失所望,里面止见安子衣遗漏的那件长衫,空空如也。
冷小宛自言自语道:“怪哉,无双姐姐去了那里?”
安子衣神色踌躇,道:“咱们是在此等候无双姐姐,还是回去寻他?”
冷小宛闻言并未作答,蹙眉付量许久,方道:“子衣,邑境九龙湖南岸是何所在?”
安子衣心下稍一回念,道:“乃东雁山余脉大罗山瑶溪,距约不足十里脚程。”
冷小宛当机立断,道:“作罢,咱们去大罗山。”
二人遂启动机关闭上密室,月色下径往东方飞奔。
大概半个时辰,迎面看到一座高山,甚是险峻,有诗为证:仙峰巅险,峻岭崔嵬。坡生瑞草,地长灵芝。根连地秀,顶接天齐。青松绿柳,紫菊红梅。碧桃银杏,火枣交梨。仙翁判画,隐者围棋。群仙谈道,静讲玄机。闻经怪兽,听法狐狸。彪熊剪尾,豹舞猿啼。龙吟虎啸,翠茖莺飞。犀牛望月,海马声嘶。异禽多变化,仙鸟世间稀。孔雀谈经句,仙童玉笛吹。怪松盘古顶,宝树映沙堤。山高红日近,涧阔水流低。清幽仙境院,风景胜瑶池。此间无限景,世上少人知。
冷小宛长舒一口气,道:“果然是道教圣地,一入此处便令人心旷神怡。子衣,前面带路。”
安子衣迟疑道:“宛儿姐姐,实不相瞒,我虽自幼在雁山长大,这里却也不知如何行走。”
冷小宛忍不住哑然失笑,道:“无妨,咱们顺着山径摸索。”
大罗山乃道教圣山,相传为鸿蒙元气凝结所化。且是三大无上仙宫之一,太上老君道场“玄都紫府”之玄都。三大无上仙宫指的是,玄都紫府:大罗山八景宫。玉京金阙:昆仑山玉虚宫。仙域真境:蓬莱岛碧游宫。玄都紫府:玄都所指便是大罗山,紫府就是八景宫。
复拾阶而上行了半个时辰,迎面看到一偌大山洞,待走近前来,洞口两侧显现一副对联,字体苍劲有力,犹如龙飞凤舞。联曰:“道判混元,曾见太极两仪生四象;鸿蒙传法,又将胡人西度出函关。”
安子衣不禁愕然,道:“我经过无数次,怎不知还有这么一个所在?”
冷小宛本待想问于今八景宫是甚么教派,见他亦大为诧异,当下道:“先唤人一问,再作计较。”
安子衣依言朗声道:“请问洞内有人否,在下雁山安子衣求见。”如此大叫了须臾,也未见回应。
冷小宛道:“管不得那么许多,闯将进去!”言毕,噌地窜入洞内。
安子衣欲要喝止已是不及,慌也顿足跟在身后。
洞初始极狭,才通并肩两人,行约数十步,洞尽。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宽阔,亭台楼阁耸立,琼花异草婆娑。仙鸾仙鹤成群,白鹿白猿作对。香烟缥缈冲霄汉,彩色氤氲遶碧空,祥光万道临福地,瑞气千条照紫泉。
冷小宛入此仙境,不敢冒犯,娇声道:“在下叶氏冷小宛,特来拜访。”
话语甫歇,有个发髻高起的黄口道童,从大殿之内“噔噔噔”跑了出来,打量他们几眼,右掌竖起,稚声细语道:“福生无量天尊,女居士有礼。”
冷小宛觉得他煞是可爱,俯首笑盈盈,道:“小道士,你叫甚么名字呀?”
只见那小道士一双眼睛眨了眨,道:“在下道号混然子,姓王名玠字道渊。”
据史料实证:王玠者,字道渊,号混然子。元末明初道士,以修内丹为主,结合南北宗。并有有自述小令《混然歌》流传于世,其中曰:“混然道士何所为,三家村里藏踪迹。无去去来每独存,无形无名赤厉历。一点光明是道经,朗朗玄玄隐空寂。时因顺化出头来,混沌剖开居太极。混然道士何所为,每日逢人说周易。易中造化不难知,白日青天轰霹雳。”
冷小宛螓首点点,道:“混然子师弟,你师傅呢?”
王道渊喏了声“福生无量天尊”,道:“师傅率领各位师叔师兄,下山救人去矣。”
冷小宛索性握住他的小手,道:“你可知几时归山?”
王道渊唬得一惊,慌撤手倒退两步,道:“鞑子驱除便回。”
安子衣笑问道:“鞑子声势浩大,若是驱除不尽呢?”
王道渊不假思索,道:“那便不回了。”
此言倘是出自大人之口,只觉有些感动。但一个稚嫩小童脱口而出,直教人毛发皆耸,凄入肝脾,禁不住潸然泪下。
冷小宛伫立多时,方柔声道:“混然子师弟,前几日可能有外人来过?”
王道渊又仔细打量几下,估料证实他们并非歹人,这才说道:“有位受伤的姐姐,正在八景宫内。”
安子衣听言乐不可支,道:“小师傅,快引我们去。”
王道渊点了点头,道:“两位居士请。”说着话,转身迈入大殿左边厢房。
但见窗前软塌之上横躺一女子,白衣素裳,合目而寐,若非伊无双却乃何人?
冷小宛大喜,叫道:“无双姐姐,无双姐姐。”
伊无双忽地坐起身来,叱道:“甚么人?”
安子衣作揖施礼,道:“无双姐姐,是我和宛儿姐姐。”
伊无双长吁一口气,笑问道:“吓煞我也,你们怎知我在这里?”
安子衣赞道:“全仗宛儿姐姐聪明才智,我们才寻到这里来。”
王道渊亦长吁了口气,道:“无双姐姐,幸好他们不是恶徒。”